那天之後,向明陽發現尤之螢收斂很多,再沒有出現晚歸行為,每天除了在家陪老太太,就是中午去他店裡幫忙,消磨空閑時間的方式主要是縮在店裡的角落看些雜書,這麼一瞧,她之前的狀态就像短暫放縱一把,其實人家心裡挺有數。
倒是他白操閑心了。
就這樣平靜地過到了高考出成績的那天。
尤之螢發揮很正常,預估的分數也不錯,但輸入準考證号的那一刻依然真切地感到緊張,直到清楚地看到屏幕上的數字,心跳慢慢從急促變得平緩。
她坐在椅子上看了好一會才關掉頁面。
那天對很多人來說都是相當嘈雜混亂的一天,需要迎接無數問候。
有人激動有人失落,社交平台上,每個小群體裡,都流轉着各種驚訝和唏噓。
尤之螢手機的短信提示音連續不斷,q上的新消息也沒停止過。她所在的“北京歡迎你”小群第一時間跳動起來。
一交流,大家考得都挺好,尤之螢的分數最高,比宗怿還高五分,陳樂鳴也比自己預估的更好點兒,孫鹭一直擔心作文偏題,結果語文成績最出人意料,簡直讓她欣喜。
幾天的時間,關于分數的讨論就從熱烈到沉寂。
但這并不是最後。
真正的“塵埃落定”是錄取結果的公布。
尤之螢沒什麼懸念地被第一志願錄取,A大法學院。她其實不是那種老早就心懷憧憬,确定好理想學校和專業的人,是成績出來後才對着分數正經去考量,也是相對最合适最有把握的選擇,孫鹭說她看起來像個理想主義少女,實際上是挺會趨利避害的務實派,欺騙性極強。
尤之螢是到後來才知道宗怿也錄了A大,财金學院,他們将會繼續做校友。
孫鹭就略微曲折點,第一志願沒夠上,最後去了師範類的院校S大,而陳樂鳴的H大也與她們同在一個區。
看來,想要北京見是沒什麼問題了。
那段時間,尤之螢收到很多祝賀,當然也接到向明意的電話。她們之間并沒有因為距離而有所緩和親近,但也沒向更壞的方向惡化。
向明意購買了相機和筆記本電腦,算作獎勵也好,或是上大學的必需裝備也好,總之,她像很多家長一樣做着這樣的事。
郵寄的快遞由向明陽拿回來,尤之螢沒有倔強地說不要她的東西。
有種心照不宣的意味,她們彼此都在繼續維持着疏離的母女關系。
很快,進入了夏天最熱的一個階段。
在談月搞完複讀手續之後,尤之螢參與了由她發起的三人組短期小旅行,所謂“最後的放縱”。她們坐火車出發,在接近四十度的悶躁天氣裡到達省城,跑了一整個白天,汗幾乎流幹了。
不過,那天倒是有點意外的收獲。
從步行街吃飯回去,她們在路邊看到一間餅屋,門口隊伍排得好長,生意實在是好。尤之螢立刻就記起來,她曾經吃過這家的餅。
好吃到她惦記了很久,還去網上搜索過。
是周重西帶給她的。
于是她們買了兩袋拿去酒店吃。
也很巧,那天晚上尤之螢登上q号,在一串未讀消息裡看到周重西,應該是一中剛張貼了錄取的紅榜,他對她說“恭喜”。
他的頭像還亮着。
尤之螢回了“謝謝”,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口腹欲得到了巨大滿足吧,突然想告訴他一下,于是又打了幾個字——“我今天吃到金記的酥餅了”。
過了一兩分鐘,他發了個“?”。
接着似乎反應過來,下一條是猜測性的問句:你去省城了?
尤之螢回複:嗯,和同學過來玩,在師大步行街這邊看到有他們的店。
他很快回了:那家一直很多人,你排了很久吧。
當然。
不過很值得。
尤之螢打字時都是回味的狀态。
【但是真的好好吃。】
周重西看到這行字,幾乎可以想象到她亮晶晶的眼睛。她對食物很有熱情,吃到喜歡的,眉目裡的情緒非常鮮活。他沒見過有人因為吃個餅那樣驚喜愉快。
短暫地走神了一下,手指還擱在鍵盤上,周重西敲了一個字,忽然又删除了。
不知道是不是空調太老舊,制冷不佳,他覺得悶熱,連續調低了兩度,仍然沒什麼效果,他扔下遙控器,走回自己的卧室扯下正在充電的手機。
尤之螢的手機突然振動,接着屏幕上出現的名字讓她愣了一下。
旁邊另一張床上,孫鹭正在和陳樂鳴通電話,彎彎繞繞半天,說不出幾句暧昧有用的話,談月擠在旁邊,手勢口型并用地給予即時指導,兩個人都一副緊張得要死的樣子,尤之螢哪敢打擾,她拿着手機走到外面陽台才接通電話。
“……周重西?”下意識壓了一點聲音。
那頭嗯了一聲,接着他問:“不方便接?”
尤之螢:“沒有啊,剛剛在屋裡,有點吵。”
上次打電話是六月,那天她困得很迷糊,沒怎麼專心聽,現在居然覺得他在電話裡的聲音有點陌生了,也說不出具體感覺,就有些不一樣。
變聲期應該都過了吧?
剛這麼一想,聽到他說:“你今天到的?”
“嗯,我們早上走得早,上午就到了。”
似乎停了一秒,他問她,“去哪裡玩了?”
“……去了好幾個地方。”尤之螢往前走兩步,推開一點窗戶,總算有風吹進來,她靠在窗邊說,“省博很不錯,比我想的大很多,美術館也還行,緣湖有點普通,沒有綠淞河好看。”
周重西說:“緣湖是很一般,隻有遊客愛去。”
尤之螢嗯了聲,“太熱了,走在那吹的都是熱風,感覺要燒起來了。”
“我也沒想到你這個時候去,那邊夏天一直比宜泠熱很多。”
“我不知道有這麼熱啊,早知道問你一下了。”
“誰讓你不問?”
他的語氣很淡,像順口接的話,并沒有什麼幸災樂禍的意味,但尤之螢卡殼了一下。
停頓過後她才說:“問了也沒用,就這點時間,談月……嗯,是我同學。”她解釋,“盧遊認識她的,她很快要上課了,對了,好像就是插在你們班。”
“嗯,我知道,聽盧遊說過。”他問,“所以是你們兩個去的?”
尤之螢說不是,還有一個她的同桌。
他又問她住哪,她說在師大旁邊。
“你們注意安全。”
他大概是在露台上,說話時伴着一點風聲。
尤之螢應了聲,随口問他有什麼景點可以推薦,周重西想了下,告訴她野生動物園還可以,但會很熱。
沒事,熱就熱吧,來都來了。
又聽到他建議:“你可以在超市買點胡蘿蔔。”
“胡蘿蔔?”
“嗯,喂給小鹿吃,那邊買會很貴。”
尤之螢好奇能有多貴,周重西說記不清了,反正他以前帶表弟去的時候為了那些胡蘿蔔白菜莫名其妙就掏空了錢包,連回去的交通費都不夠。
她聽笑了。
挂掉電話時,尤之螢發現通話時長有六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