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有雙十足冰冷的眼睛。
在暗色面罩之下,上半張臉唯一露出之處便是那眸子,漆黑空洞之态,并無多少神采,對視之時便令人聯想到森然出鞘的冷硬劍身。下半張臉則隻能看到薄唇緊閉,以及一小節瘦削的下巴。
從身形來看,此人則并不高大雌武,身量中規中矩,放在尋常人之中便是平平無奇,隻不過從那緊繃的四肢肌肉裡仍能覺察到那蘊含的力量,不可叫人小觑。
妫越州心中突然有了個猜測。
“暗七。”
她歪頭試探叫道,果不其然見到那刺客呼吸微頓,動作亦有所停滞。
沈佩甯隻感到那脖頸間的劍刃一時間被逼更緊。
“她目前大約并不知曉這‘暗七’同她的淵源,”妫越州心道,“但不知道了也還好些。”
在此間原本的世界線中,暗七算得上是排在素非煙之後的她的另一“情敵”。
最初,系統給出的故事梗概裡隻涉及主要故事人物,而等妫越州降臨此界之後,為方便她的“角色扮演”,系統便開始在腦海中将《坤劍情緣》的整本内容盡數輸入。那時妫越州隻覺頭痛。她并非不愛讀書,也并非瞧不得女子受苦,可若女子皆為了那所謂“情愛”之事,曆經萬般苦楚才不過是全那男子的骨骼血肉,便令她不得不牙酸倒胃、皺眉苦臉。
由此,縱不能憶起其她,她亦笃定自身該是那種天縱英才、拔山蓋世之輩。因此雖有任務在身,她也并不急着仔細品讀,反而在離靈霄派不遠處一座大峰山上安了家。又借由系統同此方世界好一番你來我往、推拉商榷,最終達成新的協議。她得了此界所予頂級功法上卷、習武運勢十分,從此便在那大峰之上刻苦練習,直至十二歲那年被葛登收入門下。而《坤劍情緣》這本書便也整整耗費了她十二載光陰才讀完。
時至今日,妫越州雖說不能對故事裡每個情節都記得完全,但對與主角沈佩甯有所牽扯的人物倒也算熟記在心。“暗七”正是其中一個。
她是沈佩甯心悅之人李堯風的貼身暗衛之一,于組織之中行七,故而得名為暗七。而在李父為兒子準備的這批暗衛中,她是唯一的一名女子,武藝高強、膽大心細。因為李堯風待她的一絲善意而默默心生愛慕。書裡沈佩甯能多次自玄機閣逃開也有暗七縱容之故,最終她也因掩護沈佩甯與李堯風之子而被反派葛登殺死——[這個癡情的女子臨終前還在望着小主人的眉眼。他、同他的父親何其相似……]
因為她,妫越州被迫知曉了沈佩甯生的孩子性别就算了連長相也不能多随她自己的慘烈真相。
思及此處,她望望暗七,又望望在她手中的沈佩甯,一時間神情有些微妙。
“……放我走。”
那廂,暗七仿佛将此視為她的不耐,求生之欲迫使她嘶啞着嗓音開了口。因為長久不說話的緣故,三個字帶着些磕絆被生澀吐出。
“放我走,”她重新組織着語言,一字一句道,“我願廢掉武功、戳穿耳目、截掉舌頭,再不能吐露你半分消息。”
這些話說完,她手中削鐵如泥的長劍卻再度緊貼三分。這琴夫人,是她如今唯一的求生之機。
昨日,留守玄機閣的她并幾位同伴因主閣被闖之事受長老懲罰,勒令要盡快找出那闖閣之人。原本她們隻聽命于閣主,然而思及閣主也必定為此動怒,便在向閣主傳信之後也順勢四下探查。在所負責之域四處探尋之時,暗七偶然瞧見了那急着去往朱家報信之人,後便得此消息。因并不确定真假,她在向同伴留下訊息後便孤身跟來。
方才她躲在遠處,眼見這玄衣女子殺盡那朱家并玄機閣所來殺手者衆不費吹灰之力,心中難免驚詫悚然,對此人乃名震江湖“女魔頭”身份更是毫不生疑。她雖心存謹慎不曾貿然上前,但以己身之力卻萬萬不是對手,如今雖在躲藏,卻難保不被妫越州覺察,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所幸,妫越州剛剛放下了似乎頗為看重的琴夫人。暗七計上心頭,便拼上身家性命隐匿上前,趁其不備将懵然不知的沈佩甯挾持在手。
“若她同意,”暗七心道,“我便盡力拖些時間,等他們見到留訊趕至,到時更能撿回命來。若她不願,拼我一死也絕不留這人質活口!”
她主意已定,卻不料下一刻便被妫越州叫破身份,一時汗毛倒豎,警惕防備之意則更勝一層。原因無它,隻因暗衛之名諱從來隻有玄機閣的兩任閣主知曉,旁人就算能知玄機閣主身帶暗衛——譬如那幾位閣内長老——也決不能清楚他們各個姓甚名誰。
暗七勉力鎮定,凝神去瞧對面,以期從她的神情之中窺得幾分緣由痕迹。卻見那妫越州仿佛神态微動,竟開始對自己認真打量。幾息後,她帶着幾分驚奇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