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廣場哀嚎的人,見着四宗弟子就抓着不放。
“我疼!快救救我!!”
“哎呦,哎呦,看看我吧!!我快不行了!!”
林參和樂壹朝阚成玉走過去時,迎面碰上一個快速跑來的四宗弟子。
那人端着湯藥,沒看路,莽撞地撞在了林參和樂壹正中間,要不是二人及時閃開,并一左一右扶住他的手臂,否則湯藥就白熬了。
他反倒氣沖沖地朝樂壹瞪了過去,罵罵咧咧,“你們在搞什麼!”
樂壹對着他反指了指自己,露出一臉無語之态,心道:你要不要先問問本谷主是誰?
四宗弟子傲慢地罵完上一句,又轉頭瞪住林參。
認出是林參後,他要罵的話卡在嘴邊戛然而止,慘白的臉愣了片刻,忽然一聲不吭地低頭走了。
林參面對樂壹不理解的表情,無奈解釋道:“他們都已經知道我是撈月谷樂叁。”
樂壹沒接話,同情地沖林參眨了眨眼,拍拍林參的肩膀,偷偷藏起心中一點不合時宜的辛災樂禍,故作唉聲歎氣,“沒關系,平安派 會原諒你的。”
内心深處卻是另一種想法:太好了!他馬上就會被平安派趕出去!終于可以跟我回撈月谷了!哈哈哈!!
林參通過他并不高明的演技,看到了他内心真實想法,沉下眼眸戳穿道:“你在想以後我不能繼續留在平安派,就隻能回撈月谷了,對吧。”
樂壹微愣,從林參肩頭撤回手,掩唇幹咳兩聲,若無其事地朝阚成玉和傅雪走去。
阚成玉每慘叫一聲,傅雪雙眉就皺緊一分。
樂壹跑過去,撞開站在傅雪身邊的師妹,有意無意靠近傅雪,關切地問:“傅姑娘,瞧你傷心的,要不别看了。”
說着,還擡手遮住傅雪眼睛,舉止輕浮,暧昧。
林參慢慢走過去,見此不由得疑惑:他之前對傅師姐并沒有起壞心思,怎麼突然這麼谄媚?
傅雪連忙拉開距離,客客氣氣颔首道謝:“今日多虧樂谷主來得及時,我大師兄和一宗弟子才撿回半條命,樂谷主大恩,傅雪銘記于心。”
樂壹色眯眯地晃了晃手,“小事一樁,傅姑娘不必跟我見外。”
傅雪悲傷難掩,臉色很不好看,但還是努力擠出一點笑容回應樂壹,畢竟是救命恩人。
随後,她朝樂壹走來的方向尋去,對上了林參深沉的雙眸。
*
混亂的山門收拾到夜幕時分才收拾完畢。
那些死在這裡的強盜,被平安派弟子一把火燒成了灰燼。
大火沖天,黑煙散發出惡臭,污染了大半個望安山。
早上還挂滿紅綢的平安派,到了傍晚,紅綢盡數換成了喪幡。
傅雪與活下來的同門,在林參的指引下,從後山接回了所有宗師師父,和白蟬。
樂壹帶着四宗弟子,連夜煉制無色含月解藥。
小七宗後山懸崖邊,沉悶悲傷的曲子響了許久。
音調掉進懸崖深處,仿佛墜入空洞,回聲響徹不絕。
林參面無表情,對着火一樣的夕陽,把何竹送他的琴拉了一遍又一遍。
周禧和溫語跪坐在三座墳包前,同樣悲傷過頭,反倒安安靜靜。
他們默默往銅盆裡丢紙錢,重複的動作配上心灰意冷的表情,好似不是真人。
黃昏消彌之前,一陣急促緊張的腳步聲打破了這裡冰涼凄惶的氣氛。
“拾銀!拾銀!!”
何竹的未婚妻,一個紮着麻花辮,樸素大方的姑娘,笑着跑過來,看見林參,氣喘籲籲地問:“請問,林拾銀在哪裡?”
她的笑容很詭異,笑裡藏着哭,大抵在來小七宗之前,就已經從一宗那裡得知了噩耗。
林參打量她幾眼,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忽然笑得更誇張,大幅度朝林參屈膝行禮,再起身整理發髻,嬌羞地自顧自說:“你就是拾銀的大師兄吧,我常聽拾銀提起你,他說你喜歡琴,所以特意買了這把琴送給你,是我跟他一起挑選的,嘿嘿,他人呢?”
旁邊三座明晃晃的墳包,和兩個跪在墳前燒紙錢的人,她是一眼不看。
周禧和溫語停下了手中呆滞重複的動作,眼含冷淚,無言望着她。
面對她的自欺欺人,林參始終沒辦法開口戳穿,隻能扭頭躲避她的視線。
她喪喪的笑,愈發詭異,一遍遍問,“大師兄,拾銀在哪?林拾銀在哪裡?他說跟你們吃了午飯後,下午就會回去,他不會騙我的,他在哪裡?”
終于,溫語開口回答了她,“林拾銀死了,在我面前。”
她這才脖子僵硬地朝溫語和周禧看去。
恰時紙錢灰燼被風揚起,灰屑拂過衆人視線,一道火光照亮了三座墳前木牌子上的字——小七宗林拾銀之墓、小七宗林拾顔之墓、小七宗林拾星之墓。
随後痛徹心扉的哭聲在崖邊響起,哭聲之凄厲,整個平安派都聽得到。
林參起身,走到何竹未婚妻身邊,看着她趴在墳上痛哭流涕的模樣,強忍悲痛道:“姑娘,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他……你的人生還長,走得出來最好,若走不出來,即使沒有成親,我也認你這個弟妹,拿着這塊牌子,以後你遇到的麻煩,盡可去焘熙樓找撈月谷擺平。”
林參将一塊刻着子規銜月圖案的金牌放在何竹未婚妻身邊,随後轉身離去,“希妹,小語,走。”
周禧和溫語晃晃悠悠站起來。
他們相互攙扶着,一樣的失神落魄,一樣的面無表情,一樣行屍走肉般跟着林參往山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