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甘沒有說話,低着頭輕輕摩挲戲譜。
這般心虛為難的神态沒有逃過林謝的眼睛。
“拾羨,你怎麼了。”
林謝斂了盈盈輕笑,面色一改變得有些狐疑,“你很不對勁。”
饒柳靈亦歪頭盯着林甘看,詫異地問:“你不高興啊?”
林甘沉默須臾,開口發出沙啞,且略帶猶豫的聲色,“師父,練習隐火掌最忌諱急功近利,這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饒谷主這樣練下去,早晚會出事的……”
說罷,他瞥了眼衣櫃,再移回目光,望着林謝雙眉微蹙。
林謝嘴角微妙地動了動,眼珠子緩緩轉向衣櫃,顯然知道林甘在有意提醒什麼。
但饒柳靈沒看出來,不以為意地拍拍胸脯道:“沒關系,我有子規啼的基礎,不會走火入魔,還有啊,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饒柳靈興奮地甩了甩腦袋,“林大哥的子規啼突飛猛進,已經修煉到第八重了!他還給子規啼取了名字,第八重叫月落烏啼,第九重就叫霜滿天,真好聽!”
林甘擡眸,心事重重地望了一眼林謝。
林謝漫不經心站起來,拍了拍饒柳靈的肩膀,“别說了,我們去後山練功,讓拾羨休息吧。”
話音落下,他給了林甘一個贊許的眼神,林甘卻低下頭,神色更加憂慮為難,自慚形愧。
饒林前腳離開,白蟬後腳從衣櫃中走出來。
“謝兒真的是,越來越無法無天。”
林甘沉默不語,因愧疚而不敢擡頭。
白蟬氣得臉色鐵青,拳頭咯吱作響,兀自無可奈何地憋了一股子氣,“但事已至此,老朽隻能……”
爾後,他拳頭一松,長歎道:“由他去了。”
林甘聽罷,摸了摸戲譜,眉眼稍稍舒展了幾分。
白蟬隻是在他面前這麼說,實則一離開小七宗,立刻叫來白如晏,二人秘密前往深山密室,查看平安派最重要的東西是否妥善。
前往深山密室的路十分隐蔽,沒有陸路可走,隻能乘船,靠内力驅使,逆江而上,方可抵達瀑布。
深山密室便是在巨大的瀑布後方,需得撐傘從瀑布側方才能進入。
瀑布後的洞穴,潮濕昏暗,牆壁上方挂有許多條形光滑乳石,無數尾部發光的螢蟲附着在乳石周圍,閃爍的微光猶如天空中密集的星辰。
白如晏跟在白蟬身後,舉着火把,一直朝洞穴深處走去。
“師父,林師弟如此肆意妄為,全然不把門規放在眼裡,您再一味縱容下去,平安派早晚要毀在他手裡。”
白蟬沉默地走着,步伐凝重。
白如晏繼續說:“林師弟年輕時就沒少欺騙派中女弟子的感情,出了事兒都是您替他擺平,如今年紀大了,他還這樣,甚至連江家小姐和撈月谷谷主都敢招惹,師父,恕弟子多嘴,您真得管一管他。”
白如晏說了一路,白蟬也沒給個回應。
二人最終來到洞穴盡頭,看見一座半個人那麼高的石台,有一個黑色的銅盒擺在石台正中央。
白蟬小心翼翼将銅盒打開,露出了躺在裡面休眠的赤毛蟬母蟲。
“我們的先祖從以邏來到這裡,既為了躲避戰亂,也為了保護這最後一隻母蟬,我是鐘愛謝兒,但他的行為若影響到赤毛蟬,我必不會繼續護着他。”
終于得到回應的白如晏笑了出來,退後半步抱拳鞠躬,“師父,徒兒會義無反顧效忠于您,平安派是您的根,也是徒兒的根。”
白蟬欣慰地點了點頭,合上銅盒,但并沒有放回原位,而是揣入懷裡,“怪老朽活得太久,害你生不逢時,要不是你已年過古稀,否則這掌門之位非你莫屬。”
白如晏起身笑了笑,雖然眼角布滿皺紋,但并不影響他眼中的灑脫從容,“我從不在意這些,隻想一輩子當您的徒弟。”
說着,他從懷裡掏出另一個銅盒,輕輕放在石台之上。
這赝品表面有做舊的痕迹,看上去與真品十分相似,不放在一起對比,很難瞧出真假。
白如晏将赝品放好,擡頭對白蟬道:“上一個練習赤毛蟬走火入魔的人,便是我了,要不是這赤毛蟬,我哪裡還能活到現在。”
白蟬轉身向外走,“赤毛蟬的藥性是隐火掌的克星,每一個練習隐火掌的弟子都要提前知曉這一點,如今放眼整個平安,隻有師兄,我,你,林謝,武潇,和林甘知道這個秘密。”
白如晏附和道:“林謝腦子裡沒有輕重,随性妄為,如果饒谷主偷練隐火掌走火入魔,他一定會為了饒谷主偷盜赤毛蟬。”
白蟬沉沉歎息道:“這個秘密不能被饒谷主帶出平安派,但我們也不能得罪撈月谷,你知道該怎麼做。”
白如晏嚴肅道:“師父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饒谷主是在平安派消失的。”
白蟬意味深長地瞧了他一眼,白如晏回以會心一笑。
伴随着瀑布嘩啦啦落下的水流聲,乳石周圍的螢蟲仿佛感受到了什麼惡意,亮光漸漸變得幽暗。
*
樂壹一拍桌站了起來,“你們竟然想殺我娘滅口?!”
白蟬面露疚色,起身朝樂壹鞠了一躬,“不得已而為,望見諒。”
樂壹惱怒過後,轉念一想,情緒冷靜下來,“可我娘之後還是回到了撈月谷,是因為你們沒成功?還是你們改變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