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些話,江滿閉眼擠出一連串眼淚,身體抽搐得更加厲害,身子幾乎癱軟,有婢女在一旁扶着才沒有暈倒下去。
嬷嬷繼續解釋:“我們原本确實是想借此機會把觀舟的慘狀傳達出去,但我們一進入安都就遭到了江家人的監視,我們娘娘的娘家,原本就是把她當作向榮王投誠的棋子,自然不會由得她在安都說一些對榮王不利的話。”
嬷嬷說着,忍不住低頭擦眼淚,苦怨道:“我們娘娘真是可憐……”
三個女人抱團自憐自艾的樣子,讓樂壹的态度再也硬不起來,反而無可奈何地放軟聲音哄慰,“哎呀,你們先起來,有話好好說嘛。”
江滿這才在婢女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站了起來,嬷嬷也連忙起身跑到她身邊,扶着她的手臂,哽咽着勸解道:“娘娘,您就别管這些事情了,我們回去吧。”
可江滿用力搖頭,「不行,我想幫助這裡的孩子。」
随後,她目光看向鐘梧,眼神亮了一度,跌跌撞撞朝鐘梧跑去。
周禧為胡久簡單處理了傷口後,這會兒看見三個女人正狼狽地拉扯困住鐘梧的大網。
他沒多想,急忙跑過去幫忙。
四個人一起努力,将鐘梧從大網下救了出來。
鐘梧捂着背,神色痛苦,卻擠出笑,連連躬身道謝。
“謝謝三位娘子,還有林姐姐。”
江滿回給他一個充滿溫情的笑,雖然眼裡含着淚,卻令鐘梧體會到了難得的溫暖。
「我想送這孩子回家,你們一起,好嗎?」
江滿回頭看向樂壹和林參,苦笑着做啞語,手中越來越緩慢的動作襯得她有些不自信,更襯出了她心裡的期待,「我知道,你們能幫這裡的孩子,也能幫我。」
樂壹與林參對視一眼,歎了口氣,看着像是已經默認了,卻又給人一種随時會反悔的意思。
“哥哥!!”
這時,兩個七八歲的孩子從拱門後跑出來,穿着破舊的草鞋,單薄的布衣衫,頂着髒紅的臉蛋,一齊撲進鐘梧懷裡。
鐘梧忍着背上的傷,用力抱緊弟弟妹妹,所有強撐出來的冷靜頃刻化為烏有,隻剩下宣洩般的哭泣。
“小柳!小桃!嗚嗚嗚!”
“哥哥!我們害怕!”
此情此景,令樂壹眼眸閃爍。
他再次深歎一口氣,終是心軟,“好吧好吧,本谷主就親自送一趟。”
江滿聞言,嘴角高高揚起,哭紅的臉在笑容的襯托下,猶如花兒般甜蜜。
院子裡的弓弩手接連撤退。
江滿身邊的嬷嬷先行一步,出門招呼馬車前來接應。
周禧忙着幫鐘梧檢查傷口,脫下他的衣服,見那紅腫的灼傷甚是可怖。
周禧心疼不已,欲向江滿讨要黑蛟麟膏,卻得知她們此行隻帶了一盒,就是給林參的那一盒。
他想起那盒黑蛟麟膏此時在樂壹身上,“樂谷主!”
于是朝樂壹伸出手掌,半點不客氣,“還剩一點吧,借我用用?”
樂壹翻着白眼走過去,拿出黑蛟麟膏丢到周禧懷裡。
趁周禧和江滿幫着鐘梧治療傷口時,樂壹将鐘梧兩個弟弟妹妹拉到一旁,仔細詢問了一些細節。
“小朋友,叔叔問你們,知不知道你們頭上有小蟲子呀?”
兩個孩子和鐘梧一樣,什麼都一清二楚,知道自己隻是别人養蟲子的容器,也知道父母拿他們換了錢。
可孩子不以為意的态度實在令人心疼。
這樣殘忍的事情,在觀舟,仿佛已經是常态了。
此時此刻,另一邊,林參走到胡久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問:“是誰讓你冒充黑衣人?”
胡久笑了笑,吃力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石頭邊,回話的聲音也很小,“我就是啊,十四年前北湖湖畔的,十一年前安都酒館門口的,一個月前出現在小七宗追殺何應的,半個月前在雲通镖局差點被你們抓到的,還有五天前雲邊城客棧刺殺林拾希的,都是我。”
林參笑眯眯的兔子面具臉上仿佛出現了憤怒神色,“嘴硬,别的可以冒充,但你的隐火掌和雙椿繞菏遠不及那個人,這點你裝不了。”
“林拾鯉。”
胡久一雙眸子向上瞥着,笑得愈發詭異了,“我受傷了呀,在雲通镖局,樂谷主點了我的穴,為了突圍,我可沒少受罪,更别提你那一劍。”
他将手從肚子上拿開,咽了口虛弱的氣,伸手向林參展示血淋淋的手掌,“真是把我傷得不輕,我怎麼可能還像之前那麼從容自如。”
饒是他如此卑微可憐,嘴裡的解釋卻沒能憾動林參半分。
林參語氣嚴肅,聲聲強硬,字字誅心,“十一年前那個人的雙椿繞菏就已經天下無敵了,而你在月末會武的表現,十年來始終不及那人十分之一,你是以為我從來都不關注你嗎?”
胡久落下眼眸,眼神飄了一瞬,“我那是在故意隐藏。”
林參:“阚師兄是與你比試過的,你是不是故意藏拙,我一問便知,還要嘴硬嗎?”
胡久吞吞口水,假模假樣地調整姿勢,借小動作掩蓋他支支吾吾的話音,“你,你問呗,我不怕你問。”
林參頓了半晌,也是拿他沒有辦法,隻能妥協一步問:“看來你就是不肯說,那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準話,白掌門他……能不能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訴我?”
胡久冷笑着歎息一聲,無奈的眼神倒有幾分坦誠,“你想多了,我跟他沒有任何關系,義母讓我所做的事情他亦全然不知,隻是有些秘密,必須由他親口告訴你,對師公來說才算痛快。”
“師公?”
又是那種不詳的預感沖擊了林參的心頭,“林甘的師父?他不是早就去世了嗎?”
胡久癱靠在石頭邊,仰頭望着天空,悲哀地扯了扯嘴角,“沒死,被白蟬關在後山瀑布裡,受盡折磨。”
林參皺眉,不由自主逼進胡久一步,“後山瀑布關着林甘的師父?他是誰?”
胡久眼眯細細眯了起來,狹長的眼縫下,兩顆黑漆漆的眼珠子幽幽轉向林參,用沒有任何音調的聲音吐出兩個字,“林,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