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每一個啞語動作都透着苦惱與哀求。
周禧疑惑地想了想,問:“他怎麼了?”
林參雙手愣在身前,不知道該如何用啞語表達,最後隻結結巴巴地形容,「他,有病,怕,髒東西。」
周禧也隻囫囵吞棗地看完,雖依然不怎麼理解,但還是愧疚點頭道:“我知道了,我道歉就是……”
林參歎了口氣,目光四下搜尋一番,找到一處水缸,于是走到周禧身邊将他拉起來,指了指水缸,「那裡,去洗手。」
周禧懵懂地看着雨水澆在林參身上,眼神複雜。
林參見他發愣,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微微低下頭,悶不吭聲地朝水缸走去,用脖子夾住傘,騰出雙手清洗幹淨淤泥。
二人進到屋子裡時,溫瑢正蹲在樂壹身邊為他捏腿。
霧蒙蒙的灰色光亮照在破舊而擁擠的卧房,使整個空間壓抑着不詳的氣息。
瓦片邊緣滴落的雨水砸在地上雜亂無章地響。
樂壹捂着胸口,坐在闆凳上,半個身子靠着牆,時不時撓一撓手臂和脖子,呼吸還是有些不順暢。
他擡眸瞥了眼門口走進來的林參,然後迅速移開視線,氣呼呼地不想說話。
溫瑢用餘光注意着他的态度,眼角邪笑越發明顯。
周禧在門口跺了跺腳,像小狗一樣甩掉身上和發尾的水珠,然後小跑到樂壹面前,深深鞠了個躬。
“樂谷主!對不起!”
樂壹受寵若驚,傾身後退,用陌生的眼光打量他,謹慎地問:“你想幹什麼?!”
周禧直起身,忽然朝他展開雙手,小小的動作吓得樂壹抱着溫瑢哇哇大叫,“啊啊啊!!”
周禧眨眨眼,無辜道:“我是想讓你看清楚,我沒有拿髒東西進來……”
樂壹求爺爺似地對他喊:“小祖宗!我知道了!你快離我遠一點!!”
周禧失望地退後兩步,雙手端在胸前扣了扣,撅嘴嘟囔道:“我大師兄說,傷害了别人光道歉是沒有用的,我也不跟你講這麼多廢話,你直說吧,需要我怎麼補償。”
樂壹松開溫瑢,慷慨激昂地指着天花闆控訴,“你大師兄本身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才教出你這麼個混蛋白眼狼!!”
林參幽幽避開他氣憤的目光,轉臉看向别處。
周禧頓時不樂意了,“喂,你罵我就罵我,說我大師兄幹什麼!”
樂壹正想得理不饒人,趁機多罵幾句,忽然想到什麼,轉頭盯住溫瑢,果然看見一雙心虛躲閃的大眼睛。
溫瑢沖他眨眼笑了笑,看似人畜無害,卻令人背後發毛。
樂壹斜眸眯起眼睛,将袖子慢慢從溫瑢手中抽走,往旁邊移動屁股坐遠了些,情緒也逐漸冷靜下來。
“行,咱們一碼歸一碼,我可以不引咎到你大師兄身上,那我問你,怎麼補償都願意嗎?”
周禧沉吟須臾,“隻要不過分,且在我能力範圍之内,我都答應。”
樂壹輕飄飄白他一眼,“你以為你對本谷主能有多大的利用價值?這一路上别給我添亂就行,比如現在,我讓你跟我走,你就乖乖答應,明白嗎?”
周禧看了眼溫瑢,為難道:“可是來都來……”
樂壹打斷他的話,大聲訓斥:“聽不懂人話是吧!”
周禧低頭用腳尖在木地闆上畫圈,不情不願地答應:“哦……”
樂壹松了口氣,立刻擠出笑臉,笑眯眯看向溫瑢,“呃,那個……那我們就……”
溫瑢端着手站起身,沖他微微颔首,禮貌苦笑道:“我知道樂谷主是怕我對樂三少主不利,可你也看到了,溫瑢早已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婦人,别說如今,就算十四年前我也不是樂三少主的對手,能對你們造成什麼威脅呢?”
樂壹尴尬地撓了撓脖子,似乎已經不癢了,但他還是一直撓。
溫瑢長歎一口氣,轉身從樂壹面前讓開路,“算了,你想就走,溫瑢一介殘花敗柳,哪裡能奢望樂谷主垂憐。”
周禧聽出八卦的味道,坐到樂壹身邊挑眉問:“樂谷主,你以前是不是欺負過溫姐姐?”
樂壹推開他,冷淡嫌棄道:“離我遠點。”
但一面對溫瑢,他便慚愧地沒有底氣了,“以前的事情,都那麼久了。”
“是啊。”
溫瑢蹙眉苦笑,擡袖擦了擦頭發裡流出的雨水,“都那麼久了,樂谷主應該早就忘了,但溫瑢不想忘記。”
樂壹眉目低垂,神情苦澀。
背後捏着拳頭的林參越聽越忍無可忍,上前吸引周禧和樂壹的注意,擡手做手語,「走。」
但現在不僅周禧不想走,就連樂壹也猶豫了。
“哎呀,老三,她一個弱女子,又不能把我們怎麼樣。”
林參面具下的眉頭牢牢緊鎖,清幽瞳孔裡映出溫瑢藏着叵測的微笑。
周禧擺了擺腳,左手捂着右手手腕對林參說,“原來白衣哥哥真的是樂叁。”
樂壹嘲諷道:“傻眼不?相處這麼多天,才看出來。”
周禧:“還好,是挺震驚的,但傻眼不至于。”
樂壹神秘兮兮地勾起嘴角,小聲喃喃:“有你傻眼的時候。”
周禧沒聽清,“什麼?”
樂壹吊兒郎當地晃了晃腦袋,搪塞道:“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