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參連忙将周禧和手提燈一起放下,蹲在周禧面前,雙手捧着他哭紅的臉,認真承諾道:“小七宗永遠不會抛棄你,真的。”
然越解釋,周禧哽咽得越厲害,“可是,如果我弄丢了三師姐,你肯定你不要我了。”
林參想起自己吓唬他的話,滿心懊悔愧疚,情不自禁将他攬進懷裡,輕撫後背安慰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說那些過分的話,相信我,絕對不會真的把你送走。”
站在一旁的傅雪眉頭微皺,既反感林參對小女孩舉止親昵,又不得不承認隻有他才能哄得周禧冷靜。
周禧抽搐不止的呼吸終于開始趨于平緩,兩隻眼睛在林參肩膀上蹭來蹭去擦幹眼淚,爾後擡起髒兮兮的臉問:“大師兄……三師姐真的離家出走了嗎……”
林參聽見他的語氣不再那麼崩潰,自己的情緒也跟着平靜下來,能騰出全部心思考慮花卷的去向。
“還不清楚,再找找看。”
他稍一寬心,一手拿起提燈,一手牽住周禧,起身面向傅雪,“林拾顔與你們大一宗的白元元走得很近,剛好她也來了,我想找她問問線索。”
傅雪點點頭,暫時放下對林參的偏見,正色道:“元元在南邊的村子找人,我們往那邊走。”
林參:“嗯。”
少年少女帶着女童走了不到十分鐘,就見南邊和東邊有跳動的燈光正在快速靠近。
是往南和往東去尋找花卷的兩撥人都回來了。
沒有遺漏,所有人彙合完畢,但都沒有打聽到有用的信息。
其中某個男弟子抱怨說:“我們下山的時候太晚了,村莊裡的人家都已經休息,我們硬着頭皮去敲門問話,挨了不少罵。”
林參心想:碰上剛入夜休息的時候,這樣貿然去問,怕是沒幾個人願意幫忙回想是否見過拾顔。
他在一群紫衣弟子中找到個頭稍高的女子白元元,抱着最後的希望問:“白師妹,林拾顔最近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和平時不太一樣的話?或者你們閑時聊的最多的話題是什麼?”
白元元仔細想了想,皺眉搖頭道:“沒覺得她和平時有什麼不一樣,我們什麼都聊,也很少……”
她回憶時,被旁邊另一個女弟子打斷,“咱們最近說得最多的,不就是魔教去雲邊城的事情。”
經同門這麼一提醒,白元元醍醐灌頂,一拍手掌道:“我想起來了!幾天前,我跟她提起魔教要去雲邊城,她一下子特别激動!日後時常追着我确定這件事!”
林參蹙眉,試探問道:“你認為她是去見魔教的魔頭了?”
白元元十分肯定道:“對!我們以前經常開玩笑,說魔教如果來安都或者安都附近的話,一定要去看看他到底長什麼樣,但我們隻是開玩笑,可林拾顔說得卻像真的!”
林參從擔驚受怕一瞬變得無語,臉色難看地笑了笑,冷歎一聲無語道:“呵,她竟然花癡到這種地步。”
傅雪問:“你們怎麼知道魔教要去雲邊城?”
白元元回道:“大師姐,這件事情早就滿江湖皆知了,你每天就知道練功,都不關注外界的事情。”
傅雪輕輕打了她一下,“外面的事情真假難辨,要知道那麼多幹嘛,我再問你,魔教為什麼要去雲邊城?”
白元元不服氣地努了努嘴,“好像是因為有人看見撈月谷的隊伍往雲邊城方向走,而雲邊城最近剛好抄了一個不良商會,過兩天要舉辦官賣,聽說有不少值錢的寶物會在官賣會上進行拍賣,所以很多人都說撈月谷是沖着搶奪财寶去的。”
林參情不自禁“啊?”了一聲,這番特殊反應讓所有人都齊刷刷看向他。
“這,怎麼聽都像是謠言。”
傅雪道:“我們信不信不重要,關鍵是林拾顔信了。”
林參深歎一聲又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周禧拽了拽他手,急慌慌催促道:“大師兄!那我們快點往雲邊城方向去追三師姐吧!她徒步走的,一定還沒走多遠!”
傅雪當即做出決策,“我們回派中騎馬下山,天亮之前定能追上!”
林參為難地想了想,在所有人都急忙往回趕的時候留在原地,叫住傅雪說:“傅師姐,我不會騎馬,這樣,你先追,我在後面邊走邊找,以免你騎行太快和她錯過,要是你追到雲邊城還沒有看見她,再回頭與我彙合,如此我們尋第二遍的時候能縮小範圍,提高容錯。”
傅雪稍一思考便覺得有道理,能有人願意費力徒步仔細尋找自然最好。
“行,你先往那邊走吧,我回派中後會多安排幾個人和我一起駕馬下山。”
林參露出别有深意的苦笑,垂眸點了點頭,“嗯。”
但油燈燭光太暗,沒有完全暴露他臉上的無奈。
傅雪以為和他商量妥當了,便朝周禧伸出手,“來,師姐先帶你回去。”
哪料周禧動作誇張地躲開了她的手,下意識大喊:“不要!”
并迅速縮到林參身後牢牢抓着他的腰帶,不斷搖頭,“說好不丢下我!你又撒謊!!!”
見他反應如此敏感多慮,林參心中五味陳雜。
想來,對周禧而言,哪怕小七宗再不好,卻是他被遺棄後第一個家。
已經被抛棄過一次的孩子,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被抛棄第二次。
想到此處,林參朝傅雪拱手彎腰,十分鄭重地告訴傅雪:“一個林拾顔已經很麻煩你了,希妹我會自己照顧好。”
這話他不僅是說給傅雪聽,更是說給身後的周禧聽。
傅雪也從周禧的反應中隐隐意識到什麼,即使看不慣,但選擇尊重,并未強求,而是稍一颔首轉身跟上大部隊快速往回趕。
她走後,周禧才委屈巴巴地從林參身後探出來,滿含淚水的小鹿眼慢慢仰起,隔着微微晃蕩的燭光凝視林參低頭瞧着他的雙眸。
“大師兄……”
聽見他帶着歉意又脆弱可憐的呼喚聲,林參歎了口氣,悔不該以前總拿“把你賣給大一宗”這樣的話跟他開玩笑,又見他容易被這樣的話拿捏,于是經常用這種事情當做讓他聽話的把柄。
“不好好吃飯的話,就把你賣給一宗師父。”
“聽掌門爺爺說,你又偷懶了?我看你還是跟着一宗師父練功比較好,别再來小七宗了。”
“自己洗澡,不然小七宗不要你。”
“如果被别人發現你不是女孩兒,我一定會把你送走。”
如今回想,每一次的威脅,大抵都給這個敏感不安的孩子造成了無可挽回的傷害,才導緻他樂觀開朗的面具下藏着旁人不知道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