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竹林火勢已經完全熄滅,隻剩漫天飛舞的灰燼和袅袅升空的黑煙遊離在樂壹周圍。
樂壹腳下被燒焦的竹枝漸漸撐不住他的身體,饒是他輕功再好也不得不離開。
“哈哈哈!!”
隻見樂壹腳尖輕輕一點,朝西邊屋頂飛去,并大聲譏笑。
他飛到步辇前,與灰色紗帳後“樂叁”對視一眼,繼而拂袖原地坐下,蜷起一隻膝蓋撐着右手,陰笑着對翟泷說:“你要不要先試試自己還能不能使用内力呢?”
聞言,翟泷與客院裡所有人都慌了,忙不疊嘗試運功,卻發現許多人都中了奇怪的毒,丹田被封,運轉不出内力。
翟泷氣得青筋爆出,指着西邊房頂大罵:“又是撈月谷的無色含月!魔頭!你真不要臉!盡用這種偷雞摸狗的下作手段!!”
樂壹捂住嘴,裝模作樣地擺出一副無辜又委屈的表情,“冤枉啊,你們中的是無色含月沒錯,可毒不是我下的。”
聽到這裡,林參猛然意識到什麼,忙壓低聲音問平安派衆人,“雲通镖局送來的早點,你們吃了嗎?”
白如晏略略慶幸地回道:“沒有,我提前交代了他們不要吃雲通镖局送來的任何東西。”
林參松口了氣,“那就好。”
又轉念一想:無色含月?我怎麼不知道撈月谷有這樣的東西?聽起來,與之前黑袍人在瓜子裡給我下的毒很是相似。
對面翟泷繼續怒罵:“你張嘴撒謊都不管合不合理嗎!把我們當傻子呢!無色含月除了你還有誰有?!又有誰會給我們所有人下這樣的毒!!!”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中了毒,院子裡中毒的和沒中毒的對過供後,很快就推測出是雲通镖局送來的早點有問題。
大部分人餓了一夜,都吃了早點,隻有少數人或謹慎,或點心不合胃口而幸運躲過一劫。
但這少數人救不了所有人。
衆人揣測紛纭,依然沒有懷疑到雲通镖局身上,以為是撈月谷趁雲通镖局不注意把毒下在了早點裡。
不過很快,令狐李的出現讓所有猜測不攻自破。
客院大門打開,先是進來一隊手持長矛的镖師分立兩側,後又有一群黑衣死士擋在照壁前,以水洩不通之勢死死保護着最後走進來的男人。
男人低頭負手走到照壁前,照壁上高潔的荷花浮雕與忠誠的仙鶴圖案在他身旁散發着諷刺味道。
一陣輕輕的陰風吹過,将被燒焦的竹子灰燼幽幽拂向男人,幾片黑色的焦葉粘在男人靛藍色衣擺,幾乎融為一體。
沒了竹林阻隔視線,客院裡四方衆人互相都能看見各自的狀況。
也都能看見令狐李走進來時,臉上那雙沉甸甸且晦暗不明的側眸。
将近一百雙眼睛落在令狐李身上,齊齊跟随他緩緩移動。
已經有人猜到了他的陰謀,氣氛變得既冷峻又沉重。
唯獨樂壹帶來的撈月谷衆人站在牆頭和房頂,看戲般津津有味地期待着劇情走向。
“各位。”
令狐李終于說話,擡起頭的那短短片刻,陰鸷笑容緩緩顯露出來,“這次是令狐某人不堪,但諸位貪财不成反丢性命,說起來也好不到哪兒去,某人說的對吧。”
樂壹饒有興緻地壞笑着看他表演,單手搭在膝蓋上,無聊轉弄孔方腰飾,餘光忽而落了下去,不經意對上林參擡頭凝望他的眸子。
他偷偷沖林參眨了一下眼睛,卻隻得到林參一個無奈的白眼。
淄灣城彭家,水龍幫幫主彭傑站出來指住令狐李,憤怒而不可置信地質問道:“所以是你串通魔教要将我們趕盡殺絕?!”
令狐李朝他抱拳鞠了個躬,還挺禮貌,“串通說不上,隻是某人中了無色含月,已命不久矣,若指望各位真正與我成為同一根繩上的螞蚱,那便隻能讓你們和我一樣才行。”
北島邊家,芙蓉如意樓的女掌門邊連紫一鞭子劈在地上發出清脆巨響,并慷慨激昂地聲讨道:“令狐李!難道你為了活命,連臉面都不要了嗎!”
令狐李直起身,雙拳端在腹前,面無表情道:“命都沒了,别的還重要嗎。”
邊連紫氣得花容失色,滿臉通紅,一條寒鐵所制的荊棘形狀的銀鞭在手中止不住發抖,“你!!”
令狐李垂眸望着地面,歎了口氣,“如果你們真心幫我,我又何需耍此無賴,可你們拿了錢卻不願賣命,一個個都是來走個過場的,不過……”
他擡眸掃過客院一圈,平靜語氣下藏着陰怒,“人為财死,鳥為食亡,總要付出代價,對吧。”
翟泷不顧身邊人的勸阻大步沖至令狐李面前,忍着憎恨勸說道:“令狐李!!”
令狐李面前的死士舉劍将翟泷攔下,他隻能站在距離令狐李兩米之外的位置說話。
“你忘了嗎,我們背後還有榮王!!劍仙山莊更是誓死與魔教為敵,你為何不信我?!!”
令狐李哀默地擠出一個苦笑,“榮王遠在秦州,哪裡顧得上小小令狐?”
聽他們說起榮王,樂壹臉上輕松看戲的表情忽然隐隐挂上了一層寒霜,但表面和語氣都還是一如既往地吊兒郎當。
“翟盟主,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既然大家都中了無色含月,那不如安靜下來聽我發言?”
西邊屋檐下的林參聽到此處,靠近白如晏身邊小聲提醒道:“樂壹生氣了,等下要是動手的話,别隻顧一宗和二宗那三個,小七宗的你也幫我護着點。”
白如晏:……
然而林參能看出來的,翟泷卻沒看出來。
翟泷還是不了解這個宿敵,不知道這會兒樂壹嘴裡聽上去帶着玩味的問句,其實并沒有半點商量的态度。
“魔頭閉嘴!”
這不,翟泷一句話音還未落,便有從步辇灰紗後射出的飛镖朝翟泷腦門正中心刺來!
“樂叁……呼!呼!呼!呼!!”
翟泷反應迅速,許多人沒看清發生了什麼,他卻已經翻身滾到旁邊躲開了飛镖暗器。
此刻他單膝跪在地上,氣喘籲籲仰瞪着步辇裡健壯的光頭。
回想方才差之毫厘便沒了性命,額邊便驚出滿頭冷汗,雙腿亦因為發軟而無法迅速起身。
再看樂壹,冷漠地嗤笑着,語氣陰寒道:“别對我咋咋呼呼,我說了,聽我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