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忽然一百八十度倒轉,最終狠狠擊中林參的隻是一個刀柄。
奇怪的力量以刀柄為中心極速擴散,像無數條小蛇一樣鑽入林參體内,将四肢筋骨密密麻麻鎖了起來!
林參驟然失去力氣,膝蓋一軟後仰栽倒。
這妖異的化筋功法倒不是出自平安派,看來這個人不止學過一家本領。
如此這麼想的時候,大雨已經噼裡啪啦打在林參身上。
呼吸開始變得吃力,動一動手指都艱難不堪。
模糊視線中,林參看見陰沉的天空似乎就在眼前,馬上就要将他吞沒。
一張玄鐵面具的出現才讓他恢複了分辨距離的意識。
他躺在雨水泥濘之中,在這個角度下,黑袍人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半個世界,黑袍邊緣濺起的雨水像黑色的鮮血,勾勒出黑袍人的恐怖。
“你,不殺我嗎。”
大雨,黑袍,它們似乎有種獨特的默契,總會同時出現。
以至于林參有那麼一瞬間恍惚,不知道這是十六年前北湖湖畔的大雨,還是十一年前撿到周禧時安都酒館門口的大雨。
“小樂。”
黑袍人将匕首插回刀套,單膝下蹲,一隻帶着鹿皮手套的手輕柔地為林參拭去眼角邊的雨水。
“乖,聽話,告訴我,十一年前,大桓太子周禧,被你藏哪兒了?”
林參聞言吭哧一笑,笑着笑着胸口忽然劇痛,疼得他已經分不出臉上的是雨水還是虛汗。
“呃呵……他師父賀景殺了我娘,那年落到我手裡,自然是被我大卸八塊再丢進山裡喂了狼!”
他每說一個字,胸口的痛就更深一分。
可他話裡沒有應有的憎恨,反倒得意忘形。
黑袍人微弱的歎息随雨點落到林參身上。
“不肯說,就算了。”
黑袍面具下變了聲的聲音不像人類,像隻成了精的野怪。
即使此時此刻黑袍人的語氣有那麼一絲溫存,也被這難聽的音色所遮掩了。
柔軟而濕漉漉的鹿皮手套輕輕捧着林參臉,卻叫他感受到了嘲諷般的憐憫,“你師弟炒瓜子的時候,被我把毒下在了鹽巴裡,小七宗那幾個人隻會拖累你,别管他們了,回哥哥身邊。”
說罷,黑袍人不再多看林參的反應,直接起身走向賀英,兩步後卻又忽然停腳,斜眸望向躺在濕泥土裡的林參,流淌着水滴的冰冷面具下洩出一絲不忍。
大雨沖刷着林參慘白的臉。
他胸口不甘地上下起伏着,滿腔無奈恨意在閉眼後随隐忍的嗚咽浸入雨水之中。
黑袍人猶豫片刻,轉身走了回來。
林參聽見他的腳步聲,因不想在敵人面前暴露脆弱,于是一瞬藏起痛苦神色,兇狠地迎着雨點睜開眼睛瞪住他。
黑袍人對他的敵意視若無睹,幹脆利落地點了他的睡穴。
失去意識前,林參感受到他把自己抱了起來。
醒來時,身體裡禁锢内息的藥力已經消失,軟筋化骨的功法也被黑袍人解開。
林參慢慢睜眼,看見風掀起窗前的珠簾忽揚忽落,隔着雨後水汽,霧蒙蒙的遠方山脈在窗外若隐若現。
天色微亮,大霧彌漫,像是清晨。
四四方方的寬敞車廂中,除了林參身下所躺着的床榻以外,兩邊還各有一排長椅,中間則擺放着花梨木茶台。
茶台上的葡萄荔枝帶着晶瑩剔透的水珠,明明都是這個季節吃不到的水果,卻十分新鮮。
華貴的琉璃珠簾,四月采摘的芽尖綠茶,紫檀車身,異域香薰,棉錦綢緞,種種細節都透露着馬車主人身份不凡。
林參掀開被子一瞧,發現自己的衣服也被人換掉了,此刻正穿着幹幹淨淨的白色中衣。
天絲而制的貼身裡衣比林參以往穿過的任何一件衣服都要舒服。
他情不自禁揉了揉衣角,愈發感到疑惑。
這時車廂外傳來兩個女子對話的聲音。
“戴這個好看,娘娘最喜歡朱紅色。”
“不行,娘娘今天穿的是藏青色褙子,應該配銀钗。”
林參彎腰走到車廂門口,掀開車簾瞧去,發現有人在馬車邊搭了個小雨棚。
三個女子坐在雨棚下,其中兩個衣着普通些的正在給另一個女人梳頭打扮。
女人相貌溫婉,眉目秀麗,姿态端莊娴淑,頭頂盤着飽滿的發髻,眼角淡淡的笑靥細膩而柔和。
一身華貴的藏青色棉質長褙子穿于她身,雍容之下,藏不住和藹可親。
林參目測她有三十多歲,很大可能是京城中哪家名門貴府的夫人。
更大的疑問便随之而來:我為什麼會在她車裡?
較年輕的侍女發現了林參,輕輕拍了拍女人肩膀,湊到女人耳邊指向林參說:“娘娘,那個公子醒了。”
女人轉頭朝車廂門口看來,親和地對林參笑了笑,但沒有說話。
另一個年紀稍大些的嬷嬷一邊給女人搭配發飾一邊冷漠地提醒林參,“愣着幹什麼,還不快下來。”
林參回頭穿好靴子,下車走到女人面前拱手鞠躬,“多謝夫人收留。”
女人颔首微笑,依然沒有說話。
林參掃了眼周圍,果然看見馬車後方還有另一輛馬車。
四個身材粗犷的侍從守在不同方向,各個腰戴佩劍,眼神一絲不苟地關注着附近的風吹草動。
通過呼吸方式不難判斷,他們都是徒有蠻力的壯漢,大抵是軍隊出身,多少會些把式吧,但與江湖中的習武之人完全不同。
“我為什麼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