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一宗忙碌起來之前,林參已經悄悄一個人抱着一堆需要清洗的衣物回了小七宗。
昨夜的白衣混在其中,被他巧妙地從周禧眼皮子底下帶了回來。
清雪幾乎融化完畢,寒冷的天氣令人難以離開被窩。
就連習慣早起的溫語都拖了好一會兒才起床去給大家做早點。
林參難得主動來幫他打下手。
“不是吧……”
溫語像看陌生人一樣打量正在生火的林參,“你被奪舍了?”
竈子裡熊熊燃起的火焰在林參臉上跳動,将他标緻耐看的五官映得比以往溫柔許多。
他忽然沒來由地問:“小語,在你看來,小七宗是不是有我沒我都一樣?”
溫語沒聽出他的弦外之意,翻了個白眼說:“你還知道自己沒用?”
林參态度始終如一,不輕不重,隐隐藏着神秘,就像他失神落魄般往竈爐裡丢柴火的動作。
“哪天我離開了,希望你能一如既往照顧好小七宗。”
溫語終于察覺一絲不對勁,神态認真了些,手中打蛋的速度漸漸滞緩,凝視着林參臉上的火光問:“你要去哪兒?”
“回老家,成家立業,總不可能一輩子留在這裡。”
“你還有老家?怎麼從沒聽你提起過?”
“誰沒有出生的地方,不過是有的人回不去了。”
溫語雙唇半啟,手中再無動作,呆滞良久,良久無言。
林參風輕雲淡地拍了拍手中木屑,擡眼平靜地瞧向他,“很震驚嗎?難道你還會舍不得我?”
溫語緩緩開口,“我從來沒想過小七宗會少任何一個人。”
林參嘴角輕微牽扯出一個淡漠的笑,“别的宗門弟子都是來來去去換了一批又一批人,我們為什麼要當例外?”
溫語重新慢慢打蛋,眸光苦澀,“他們都有各自的家,而我們本身就是一家人,除了小七宗無處可去。”
林參撐住膝蓋,好似十分用力地站起來,起身後走到竈台邊去切蔥,“難不成你就不打算娶妻生子了?拾顔拾星也不嫁人?”
打蛋動靜戛然而止。
林參感受到了他内心掙紮,卻依舊淡然自若不緊不慢地悠悠切蔥,“親手足都要天各一方,你不要活得太理想。”
溫語沉默了好一會兒,像是終于接受了某種現實,繼續打蛋,“打算什麼時候走,其他人知道嗎。”
“臘月初三以後,我随時可能會離開,暫時隻告訴了你,你先不要告訴他們。”
“嗯。”
問清楚後,溫語再沒說話了。
廚房裡氣氛低沉,陰郁,林參切完蔥離開這裡,依次敲響西邊兩間屋子的門。
“花拾顔,拾星,起床了。
“何拾銀,起床。”
最後走到南邊,他自己房間的隔壁,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走進去。
但在嗅到刺鼻的酒味後又嫌棄地砰一聲把門關上了,心想林甘是不會餓着自己的,沒必要叫。
當迷蒙霧霭漸漸散去,陰了多日的天氣終于露出一絲陽光。
幾人拖沓半天,終于全部都起床。
林參坐在院子中央的石桌邊看着他們每一個人。
他們還是頂着迷迷糊糊的睡眼照常洗漱,和以前的每一天都一樣。
但林參的眼神卻與往日大有不同。
等賀英供出十六年前的秘密,林參也就沒有繼續留在平安派的必要。
這最後幾天,他想多看看小七宗的師弟妹們。
先前想了很多次要給花卷尋個可以安穩度過下半生的婆家,但挑來挑去都覺得不滿意。
一直以為來日方長,有時間可以再等更好的良人出現,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不能在花卷出嫁那天坐在最重要的席位上,難免遺憾。
等溫語煮好面條一碗一碗端過來,其餘人陸續落座。
花卷拿起筷子正準備吃面,察覺身旁有股奇怪的眼神一直看着自己。
稍稍轉頭,便對上了林參莫名其妙的注視。
面條愣在花卷嘴邊,她吞了口口水,慢慢放下筷子,目光怯怯躲閃。
林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有些傷感,這會兒才意識到花卷很奇怪,從一開始就時不時朝這邊偷望,做賊心虛一般。
不正常的還有林甘。
平時開飯跑得最快的老酒鬼,到現在仍縮在屋子裡不敢出來。
一碗無人認領的蔥花煎蛋龍須面,孤零零被擱置在桌上。
林參正打算問呢,卻見花卷忽然噗通跪下,低頭捏着衣角哽咽地說:“大師兄!我錯了……”
好嘛,本來什麼都沒發現,隻是心中感懷才多瞧了她幾眼,結果竟有意外收獲,給她吓出了個不打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