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壹做到了,而且越做越厲害。
曾經傷害過撈月谷谷民的那些兇手,一個一個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他們就算聯合反抗,也隻能慘死在子規啼的哀鳴之下。
後來谷中長老覺得夠了,可以住手了。
但樂壹已經深得人心,身負血仇的熱血年輕一輩忠心擁護在他身邊,再也沒人能夠阻止得了他。
長老們和饒柳媚試圖說服樂貳和樂叁,讓他們出言制止樂壹繼續複仇。
樂叁還算禮貌,委婉地告訴他們:“我哥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你們如果覺得不對,那你們先打敗我,再去跟他講道理。”
樂貳是直接躲起來不搭理他們。
無奈,曾經跟随饒柳靈的那批人隻能留在撈月谷秘境,默默種地,默默祈禱樂壹不會惹出天大的麻煩。
彼時,年少輕狂,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心中總會有一個蓋世英雄。
樂叁心中的蓋世英雄除了饒柳靈就是樂壹,他覺得大哥是救世主,是撈月谷的神。
後來,不知怎滴,自信驕傲的蓋世英雄變成了狂妄自戀的腦殘。
但其實樂壹沒有變,是樂叁來了平安派,在清風明月遠離喧嚣的深山裡當一個默默無聞的平凡人後,心境變了。
他不讨厭林甘,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會羨慕林甘這樣一睡就睡一整天的人。
一盅酒和一件縫縫補補的戲服,可以是人生的全部。
從崇拜光芒萬丈的英雄,到崇拜爛醉如泥的酒鬼,不過短短三年而已……
他也才十二歲。
原來母親說的沒錯,種地種久了,真的會變得什麼都不在乎。
“大師兄!”
花卷頭戴遮陽草帽,提着鐮刀氣呼呼掀開林參遮在臉上的蒲扇,“你好歹來幫我們一下!”
遮涼棚裡,林參從半夢半醒的記憶中回到現實。
他慢慢眯開眼睛,瞧見小姑娘滿頭大汗,就算有遮陽草帽,臉頰依然被熱得通紅。
一縷縷發油的頭發粘在額頭上,都不漂亮了,難怪這麼生氣。
林參視線繞過她瞥了眼菜籽田。
才半畝多一點的菜籽田,三個孩子割了一上午愣是沒割完一半!
林參見此卻面無表情,悠悠撿回蒲扇彈了彈灰,窩在藤椅裡翻個面,繼續懶懶地打盹。
對他們的評價隻有淡淡四個字,“割得真慢。”
花卷氣得跺腳扭腰,朝鼻子吐氣,“大師兄!”
林參擺擺手,示意她抓緊時間,“如果天黑之前不能割完,就摸黑繼續割,晚上蟲子可多了,你不怕的話就磨蹭吧。”
花卷站在原地盯着他瞪了好一會兒,發現他真的不打算出手幫忙,而且态度看似軟綿綿的,實則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無奈隻能拖着冒煙的身體繼續去割菜籽。
她摘下白手套,發現手心已經磨出了繭子。
一瞬間眼淚就憋不住了。
林參聽見她哽咽啜泣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心軟,隻是微微移開蒲扇,透過蒲扇下的縫隙看着她低頭擦眼淚的背影說,“以後逃一次課,就給我幹一天活。”
花卷終于明白了他為什麼如此為難自己,強忍淚水回道:“知道了……”
林參移回蒲扇擋住臉,悠哉晃動藤椅,輕描淡寫地說:“去吧。”
溫語早就自知理虧,向來三言兩語不合就要罵人的他,這會兒倒是乖乖割菜籽,一言不發。
何竹坐在田埂上歇息,遠見花卷去撒嬌但無望而歸,無奈長洩一口氣,捂住臉悲催道:“救命啊!我再也不逃課了!”
三個孩子确定林參不會幫忙以後,速度果然快了許多。
酉時五刻便割完了剩下一半。
不遠處蜂箱外蜜蜂嗡嗡亂飛,太陽一點點西移,樹影斜照。
林參從遮陽棚架子上取下蓑衣,用蓑衣蓋住他的藤椅防止落灰落得太嚴重,爾後走到三個闆車邊招呼孩子們過來。
“把菜籽抱到闆車上,摞高一點,少跑幾趟。”
三人捶肩揉背,才歇幾分鐘就又被林參叫去幹活。
他們把一束束菜籽左右交疊摞在闆車上,再用麻繩捆好,确認穩當之後走到闆車前,背起拉繩,像頭騾子一樣拉動闆車沿田埂朝山裡駛去。
林參手持蒲扇跟在三個闆車隊伍最後方,時不時拿蒲扇打掉腳上的蟲子。
三人拉車拉得極其緩慢,林參從不催促,但也絲毫沒有要幫一把的意思。
進了山,三人将闆車拉到小七宗後方院子裡,把菜籽卸下來後,一個個倒靠在牆根席地而坐,累得再擠不出半點力氣。
林參看了眼太陽,交代道:“我去接拾希,你們把剩下的菜籽運回來,别拖到天黑。”
在三人怨聲載道的哀嚎之中,林參輕搖蒲扇,頭也不回地離開此地。
大一宗練功廣場上練功的弟子都已經解散,夕陽下的食堂炊煙袅袅。
林參一身綠衣在衆多紫衣中格外突兀。
“林拾鯉。”
大一宗的傅雪師姐叫住他,“你們小七宗還有錢嗎?需不需要?”
林參沒等對方說完就輕笑着搖了搖蒲扇,婉拒道:“别看我家那幾個年紀小,但都能自食其力,他們不喜歡被别人施舍。”
跟在傅雪身邊的幾個女弟子看林參的眼神有些奇怪。
林參明明有所察覺,卻不知所因,隻能尴尬地抿嘴。
傅雪跟過來時就沒什麼好眼色,當下更是冷臉直言,“再窮也不能讓孩子們犧牲讀書時間去給你幹活,聽小堂先生說,小七宗有三個孩子連續兩天沒去上課了,今天又有人在後山看見你逼他們割菜籽,你自己卻睡在一邊什麼也不幹。”
林參深吸一口氣,舉着蒲扇張嘴欲言又止,“我……不……這……啧……”
他解釋不清,也不想浪費口舌,支支吾吾半天隻剩下一聲短促的歎息。
傅雪卻當他承認了,沉着臉繼續說,“實在有困難可以找我借,别耽誤孩子們跟你一樣。”
說完擦過林參肩膀,撞開他與一衆女弟子忿然離去。
林參默默抿了抿嘴,心道:跟我一樣?呵……
他聳聳肩,沒放在心上,一轉身,正瞧見白蟬牽着周禧從遠處走來。
“掌門好。”
“見過掌門。”
紫衣弟子們紛紛抱拳行禮,白蟬一個個簡單回應。
“大師兄!”
周禧掙開白蟬,朝林參快速奔跑。
林參原地蹲下,朝他伸出雙臂。
周禧看着小小的,撞過來時沖擊力倒是不小,饒是成年人都會被撞翻。
但林參一手拿着蒲扇還穩穩接住了他,并輕松将他抱起來。
“今天學什麼了?”
“雙椿繞菏!”
聞言,林參臉色微變,目光不經意投向白蟬。
白蟬笑眯眯走過來,當着周禧的面同林參打啞迷。
“你不是一直懷疑那人就藏在平安派,用的還是我們平安派的輕功,那我把這輕功教給這個孩子,将來讓他幫你去抓那人,如何?”
林參嘴角象征性動了動,“謝了。”
白蟬繼續笑着說:“我沒跟你開玩笑,他真的很有天賦的嘞!诶!商量個事兒,讓給一宗吧,我那大弟子說他很喜歡這孩子,讓我來跟你要,他肯出十兩!”
林參抱着周禧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猶豫,“不給。”
白蟬不死心地指着他背影喊,“考慮考慮呗,你這樣讓我很沒面子!”
林參沒再理會他,倒是小周禧一隻手扶着林參肩膀,一隻手沖白蟬做鬼臉,嘚瑟道:“聽見了吧,我就說大師兄不會把我賣出去的!略略略!”
白蟬把腰一挺,站在原地撫摸胡子,目送他們離去時,垂老雙目神秘莫測地微笑着,并小聲自言自語道:“若這孩子将來學成子規啼與我們平安派的雙椿繞菏,那可就不得了了,但不曉得樂三少主舍不舍得把子規啼教出去呢?哼哼~”
林參轉到前院練功廣場,卻并沒有直接離開大一宗,而是折路去了大一宗的食堂。
他在人來人往的食堂裡用目光搜尋一番,終于找到傅雪的身影。
“那個……”
他走到傅雪身邊,目光指向傅雪的食盒,“傅師姐,小七宗很多天沒吃肉了,能不能……讓我從你們這裡帶些回去。”
正值花季又生得漂亮的傅雪走到哪裡都是焦點,林參過來同她講話,旁邊不知道有多少雙耳朵支着偷聽。
她還沒開口說什麼,就有男弟子起哄。
“喲喲喲!小七宗要飯要到我們大一宗來啦?哈哈哈哈!”
“林拾鯉,把你手裡那個女娃娃賣給我們大師父吧!别跟着你餓死了!”
“诶!小七宗的老四不是說過嗎,人家要留着給自己當童養媳,這麼漂亮哪裡舍得賣呢,嘻嘻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