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講到撈月谷谷主饒柳靈闖進皇宮刺殺身懷六甲的皇後,被大内第一高手賀景斬于壺蓮劍下,之後呢?!”
書說人眉梢一挑,快速甩開的折扇掩于唇邊,悄悄向前傾身,卻不說話。
這番故意留白停頓,惹得台下客人好一陣埋怨。
“快講呀您!”
安都最大的酒館内,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此時說書人正在繪聲繪色地講述五年前江湖中最傳奇的故事,新來的跑堂上菜時路過台前,都忍不住好奇心支起耳朵駐足傾聽。
“别急,您聽我說,便是自那以後,撈月谷從江湖百貨堂,成為了如今這個人人聞風喪膽的魔教惡人幫!
“這又是因為什麼呢?可不就是那些個自诩名門正派的江湖門派趁火打劫,圖謀饒柳靈饒女俠自創的内功心法——子規啼!
“于是一時之間,江湖,朝廷,黑'道白道,盡數出動追殺撈月谷弟子!!
“撈月谷在我們大桓朝各個勝都所辦的油坊,一夜之間被搶屠殆盡!!”
“他們死的死,傷的傷,也不知有多少人能活着回到撈月谷秘境,總之,沒人從他們口中得到過秘境方位與子規啼心法!
“後來饒柳靈的長子,撈月魔頭樂壹繼任谷主之位,帶領谷中幸存者整頓旗鼓,休養生息!兩年後,他們傾巢而出,血洗江湖!!
“八家門派不堪受辱,趁他們回程時聯合圍攻,卻被饒柳靈的三子用子規啼一掌擊潰!!
“樂叁一戰成名,當時他才九歲!!竟然就參悟了子規啼第九重!!要知道,撈月谷人人修習子規啼,可在樂叁之前,隻有創始人饒柳靈才會第九重!!”
說書人話語抑揚頓挫,仿佛在客人們面前展開了一副腥風血雨的畫卷。
窗外飄來一整片烏雲,低沉的陰影裹挾在酒館周遭。
台下安靜片刻,衆人屏息凝神,後背陣陣發涼。
傳言撈月谷為了報仇,多年來在江湖之中無惡不作,随處都有他們的刀光劍影。
那酒館裡會不會就有撈月谷之人?
聽書的客人們有些怕了,像聽了一場靈異故事。
哐嚓!!!
适時一道尖鳴細雷砸了下來,膽子小之人順勢發出慘叫。
寒顫與嘲笑聲此起彼伏,有人後怕,有人一笑而過。
說書人望着窗外愈發陰沉的天空,莫名陷入恍惚,喃喃着:“要變天了……”
忽有身着甲胄的官兵闖進酒館,不由分說驅逐賓客。
“走走走!!今日宵禁提前!!都早點回家睡覺去!”
*
夜裡,幾年難得一遇的暴雨席卷了整個安都。
望安山中,平安派亦不可避免,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中顯得搖搖欲墜。
十二歲的弟子林參被雷聲吵醒後翻個身又繼續睡,沒過多久,比雷聲還惱人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砰砰!!砰砰砰!!!
“林參!林拾鯉!!!老子睡不着了!老子要喝酒!去給老子打酒來!!!”
敲門聲煞是蠻橫不講理,越敲越急,越敲越霸道,仿佛林參再不開門,那人就要破門進來敲他的腦袋!
林參沒好氣地掀開被子彈坐起來,稍稍壓下起床氣後,長歎一聲,無奈揉了揉眉心。
閃電亮起又快速湮滅,照出門口那個一閃而過,快要爛成泥巴的影子。
林參試圖勸說,“你大半夜發什麼酒瘋,這麼大的雨,又這麼晚,讓我去哪裡給你打酒?”
“去安都!别廢話,給老子去打酒!嗝!!”
林甘打了個酒嗝,身子一軟,靠着門邊滑了下去,還不忘擡起手指着天空說:“且記得别穿派服,要是被人認出來,對門派形象不好……嗝~”
見林甘鐵了心要鬧,林參也隻能順從。
他拿出私服穿戴好,平靜地抱怨了句:“你還知道形象。”
打開門,低頭一瞧,看見林甘像瘾君子一樣靠牆癱坐,懷裡抱着空蕩蕩的酒壇在砸吧砸吧嘴唇,一副回味無窮之癡态。
很不幸,這個瘸了一隻腿的中年爛泥酒鬼,是他林參的師父。
酒鬼無理取鬧,林參卻對他極其容忍。
風狂雨驟的夜幕中,一把紅紙傘,一盞生鏽的手提鐵油燈,從望安山頂拾階而下,悠悠蕩至山腳,朝安都漸行漸近。
林參鞋底沾滿了淤泥,身上卻半點未濕。
有一股無形的透明氣息籠罩在他身體邊緣,阻隔了雨絲。
十二歲的小生,骨骼還未完全長開,寬松的衣服穿在身上,看上去瘦瘦小小的,沒幾兩肉,站在風中像是随時會被連根拔起的樣子。
但實際上,他走的每一步都十分穩健,連紙傘在大風中都不曾有半點搖擺。
雨珠砸在紅色油紙傘上,沉甸甸的嗒嗒聲與吱呀呀的油燈鏽鐵摩擦聲混在一起。
夜越深,襯得這一路蕩過來的聲音越詭異。
他在安都城門前停步,移傘擡眼望去,卻見城門緊閉。
“奇怪,不是子時才宵禁嗎?這才剛過……算了,打完酒回去睡覺要緊。”
他張望一番,找了個安全無人的地方,飛身一躍,身輕如燕般翻過城牆!
手中紙傘宛如被賦予上了什麼神力,帶着他就這麼輕飄飄地飛了過去!
“武林至高絕學子規啼,你就用來避雨嗎?樂叁。”
已經打烊的酒館門前,林參停步回頭望,竟發現有人跟了自己一路,自己卻不曾發覺。
此人輕功當真了得。
而一聲闊别已久的稱呼,更是令林參心髒忽滞。
傘檐緩緩上移,透過閃着油燈燭光的雨絲,他看見對面站着一個身着大黑袍之人。
黑袍沒有袖子,蓑衣般披着,寬大的帽子将人臉遮蓋得嚴嚴實實,雨水從那人身邊濺起,形成一圈亮晶晶的霧似的銀邊。
臉上的面具有變聲效果,林參甚至聽不清此人是男是女。
但他清楚知道這個人,就是自己找了多年的目擊者!!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