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忽然不知道怎麼把話接下去，興緻缺缺地回了個表情包之後鎖了手機。

親生父母……嗎。

晚上的風忽然有點涼了。

透過玻璃，穆清正好看到了在和家長視頻通話的何則。

臉上洋溢着笑容，嘴裡向親人叙說着軍訓基地的環境和舍友，耐心地一一回答家長的關心。

這裡的食堂飯還不好吃？床舒不舒服？幾人間？舍友好不好相處？軍訓累不累？

陽台的隔音很好，明明什麼都聽不到，穆清卻已經聯想出來了這一連串的問題。

其實他很早很早就接受了父母已經離開這人世間，不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樣陪在自己身邊的這一事實。

隻是當時年紀小，心裡裝不下那麼多事情。

隻知道要讓老頭開心，要好好學習，要聽話，别給别人添麻煩。

要做個好孩子，這樣爸爸媽媽才會放心。

要做個好孩子。

穆清從小到大聽過的最多的話就是這一句。

這句話反而不是老頭說的，以他的性格說不出這麼感性的話。

聽的最多的反而是從别人嘴裡。

好像是幼兒園時期吧。幼兒園離家挺近，就一條街。老頭也不想每天都去接，學期一開始就和老師打了招呼，要是回家路上出事他們自己負責。

——“就這麼點路你還能把自己走丢了？遇到壞人就大喊大叫，我耳朵好得很，能聽見。”

老頭當時是這麼說的。

其他小朋友的家長見他一個人回家都很驚訝，了解情況後臉上都是惋惜的神情。

“一個老人帶孩子，真辛苦啊。”

“小朋友，你可要好好聽你爺爺的話，乖一點。”

“對啊，你爺爺一個人帶你，你要做個好孩子，别惹老年人生氣。”

他也确實做了一個好孩子。

小時候都不去想的事情，長大之後就更不會放在心上了。

隻是要開家長會的時候，面對老師詫異的神情。

那眼神中帶着同情和可憐，令他渾身不舒服。好像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父母就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

明明靠他自己也可以生活的很好的，為什麼要用那種憐惜的眼神看着他，到底是誰灌輸的固有思想。

再大一點的時候，穆清對這件事忽然就釋然了。

他還算比較幸運，自己是個異能者，能靠異能賺到不少錢，不愁吃喝。

那其他那些和他一樣從小就失去父母的人呢，他們可不一定。

穆清無能為力，隻有在捐款的時候能給他一點心理安慰。

其實，大人們說的也沒錯。沒有父母在身邊确實難熬。

偶爾，他是說偶爾。

他也會想他們。

即便是素未謀面。

即便是記憶裡完全沒有他們的身影。

即便是在自己為了學費和生活拼命打工掙錢的時候，中考高考前一個人挑燈夜戰拼命複習的時候，第一次察覺到自己的異能而慌張害怕的時候他們都不在身邊。

穆清也從來沒有在心裡怪過他們。

這種情感平時被他埋在心底最深的角落，一般不會輕易洩漏出來。

但什麼事情憋在心裡憋久了，總要找個地方、找個人宣洩一番才行。

今天何則和家長的視頻就像一把鏟子，直接把那隐秘的情緒挖出來，暴露在空氣之下。

是情緒崩潰的導火索。

也許Y市晚上的風真的太涼了，擦過穆清臉邊，帶出滿眼淚光。

很多事情都堆在一起，讓他總覺得喘不過氣。

他轉過身，不想讓别人看見他這麼脆弱的時候，明明沒什麼好哭的，眼淚莫名其妙就掉了下來。

爸媽，我真的，很想你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