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在這裡等着。”
陳映瑜說完這句換便走了,江随山站在門口,向着空闊的外院,垂首站着。
他還未曾見過映月山莊的全貌,隻聽說這一個院子便抵得上山下一戶三進的院子,尤其是四小姐的桃苑,除内外院落,院後還有一座桃園,隻是照顧小姐的人都是家主和夫人精挑細選的,旁人根本沒機會踏足。
而他剛才進門時,那牌匾上分明寫着“桃苑”二字。
那隐秘的期許成了真,江随山撫摸着自己身上的布衣,仔細地将磨損破口袖口卷進裡面。
這是初來時蘭苑的人借他的舊衣服,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借來廚娘針線改了半夜,雖然針腳粗糙,但是勉強合身。
陳家倒是給他發了幾件新衣裳,但他不舍得穿,也怕自己被這些蠅頭小利腐蝕了心智,盡數塞進了衣櫥中。
現在卻有些後悔,好好的衣裳藏起來做什麼,穿着舊衣出來丢人。
江随山站了半晌,愈發拘謹,甚至生出趁人不備回去換衣裳的沖動,沒等他鼓起勇氣實施,來了個陌生的姐姐,黃衣靈動,語調活潑。
“是蘭苑來的孩子吧?跟我進來。”
江随山踏過角門,左手一隻擺弄着右邊的袖口,想把那裡一塊陳年的污漬藏住。
芹娘腳步飛快,将人帶到内院廳堂中,客客氣氣地請他入座。
望着那把精緻華美的木椅,江随山沒動。
“你放心坐下便是了。夫人說了,你救了小姐,以後都要将你做貴客來對待。”
芹娘彎着眉眼,實則在打量他。
這孩子實在瘦弱,用骨瘦嶙峋來形容都不為過,瘦的兩側臉頰都凹了進去,身體細得像根竹竿,随時都能折斷似的。
這樣的身軀能接住陳映澄,實屬不易。
芹娘笑容中多了幾分真心,“你怎麼稱呼?”
“……”
芹娘一愣,“你不會說話?”
“……”
江随山眨眨眼,索性将頭一點,便見芹娘頓時皺起眉,眸中滿是同情。
她不再和他言語,轉身進了簾門。
江随山在木椅旁站着,聽到簾後有幾道聲音,和腳步聲一起靠近。
他挺直腰闆,一顆心止不住地跳動。
“小姐今日睡得時間倒是不久,可覺得疲累?”
“又做噩夢了嗎?”
“好,那下午我帶着小姐去坐秋千。”
翡翠珠簾被撩起,兩個身量相當,年齡相似的女子走出來,一黃一藍,藍的懷裡抱着陳映澄,正低頭揉着眼睛。
“小姐,你瞧誰來了。”
芹娘的目光往這邊一掃,江随山使勁擡着脖子,卻又在陳映澄擡頭的瞬間低了下去。
“呀!是你——”
陳映澄語氣歡快,從夢姑懷裡下來,小跑着來到江随山面前。
江随山縮着脖子,盯着自己的腳尖,忽然發現黑色布鞋上有一塊土漬,陳映澄離他這樣近,肯定也能看到。
他頓覺無地自容,并攏雙腳向後挪動。
陳映澄踏着步子跟上來,伸着雙臂,似乎是要來抱他的姿勢,“你的胳膊好些了嗎?疼不疼呀?”
“……”
江随山搖搖頭,忍不住另一隻沒有受傷的胳膊往後藏。
幸好陳映澄并不是真的要抱他,在離他半步的地方停了下了腳。
江随山松了一口氣,小幅度地擡頭,視線與陳映澄相接,又在刹那分離。
一看到她的眼睛,他就無法呼吸。
那雙眼睛在看着他,看到他衣袖和鞋子上的污漬,看到衣裳上縫補的痕迹,看到他的粗鄙和不堪。
“不疼嗎?”
陳映澄看到他手腕處凸起的泛白骨節,心情沉重。
他這麼瘦,她這麼胖,砸下來一定很疼。
江随山還是搖頭,陳映澄抿唇,道:“謝謝你救了我。”
這是她的恩人,不止是救了她一命。
最主要的是,一靠近他,陳映澄便覺得頭腦清醒,而且在夢裡,他救了她一次又一次。
她真誠地道謝,對方頭也不擡,面無表情地盯着地闆。
“真的謝謝你。”
陳映澄又說了一遍,他還是不動。
“你……要吃點東西嗎?”
陳映澄撓撓頭,因為嗜睡的後遺症,她還沒有跟同齡的孩子一起玩耍過,自然也不知道該怎麼對待一個陌生的孩子。
隻能根據前世的記憶使出美食誘惑。
她說完,芹娘便端來幾碟點心,本是做來給她下午吃的,現在都擺在江随山面前。
“你要嘗嘗嗎?這個是桃花糕。”
陳映澄主動捏起糕點遞給他,江随山擡了下眼皮,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