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周則景皺着眉,“這太奇怪了。”
最初周則景的淚滴落在記載着沈氏那張紙上的時候,就落在了那記錄着患病時間的地方。
周則景在看到那時間的第一眼,便下意識地浮現了那日的場景。
廿三那日,她站在永甯宮的門口,彼時,她剛發現後宮有了傳染病,她想要緊急封鎖住永甯宮,妄圖借此控制住疾病。
但是她剛出了永甯宮的門,一瞬間,周則景也得知,其他宮中的娘娘,也患了病。她們幾乎是同時發病的。
但是,奇怪的點,就在這裡。這根本不符合疾病傳播的邏輯。霍亂這種病,最開始的傳播一般是依靠水源。因為霍亂本質上是由一種名叫霍亂弧菌的一種革蘭陽性菌引起的,而這種一般是經由糞便傳播,一般霍亂的出現,往往是出現一個糞便橫行,沒有公共衛生意識的,充滿的惡臭的地區,他們那個地區的水源經過了污染,然後傳播給各地。
但是在周則景最開始的設想裡,她沒有将皇宮劃分為是由水源傳播的,如果是那樣,那麼,皇城中發病的地區必然是接近靠近護城河的地區,周則景在第一輪的數據統計的時候,便一定能發現這一點。如果不是水源傳播,那麼皇城中發生的霍亂,必然是皇城内的人與皇城外的人接觸的時候感染上的,但是,如果是那樣的,最先感染的,應當是集中在經常出入皇城的人,諸如負責采買的黃門,進出皇城的禦醫……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是那些久居深宮,幾乎連宮門也不出的妃嫔嗎?
裴瓊枝顯然也立即領悟到周則景所想的,他的目光移向周則景捏着第一張記錄着沈氏的紙張,“她最奇怪,其他的妃嫔到底也都是出過門的,她從幾個月前便一直在宮中躺着,但卻是昭華宮中最早發病的,這是為什麼?”
“一定是有什麼東西,是隻有她們接觸過的,那東西一定是特别金貴的,隻有她們碰得的,其他人都碰不得的而且還要是從宮外運過來的,隻有存在一個這樣的東西,那樣的東西攜帶着病毒,娘娘們沾染上了,才會導緻現在的情況。”周則景的聲音很冷靜。
她現在的思路已經漸漸清晰了,她猛然站起,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她的情緒上來,一時間沒控制住,面前忽然一片黑。
她的身子有些不穩,下一秒,裴瓊枝一隻手搭住了周則景的手腕,穩住了她的身子。
“你一夜沒休息的,哪有人這樣熬自己的身體,你已經快吃不消了,我知道你想幹什麼,找那物件的事情你就讓我去做吧,給我三天時間,也給你三天時間,好好休息,從來到太醫院後你便沒有睡過一日好覺,這件事你交給我,我說過,我能幫到你的。”
裴瓊枝的語氣很輕,他說完這句話,将周則景摁到了榻前,便轉身離去。
整個過程中,他的動作很是迅速,像是隻是想要安慰周則景讓他休息一樣,周則景看着他轉身離去的背影,一時無言,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
周則景被那白布捂得幾乎喘不過來氣,但是不行,她現在,接觸的,很有可能,是皇城中這場疫情的“始作俑者”。
此時的她,正全副武裝地站在空曠的庭院内,院子中正放着一個桌子,裴瓊枝立在那木桌的一側,也口帶白布。
通過一層布,他的聲音有些沉悶,“這個,是我找到,最符合你描述的物什。”
“我查了近三個月内外地給皇城上供的東西,其中,獻給燕兒和前朝衆人的不算,存放于内務府的不算,撇去這些,剩下的物品裡,内務府撥給你上述發病的娘娘寄過去的,并且一定由娘娘本人接觸過,隻剩它了。”
周則景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那木桌,那木桌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個绛紅缫絲萬福被,做工很是精巧細緻,周則景帶着手衣,輕輕捏起那被,隻覺得無比的輕,絲線很細。
一旁的裴瓊枝開口道:“這時南方的淮安上供的,淮安是周朝養蠶缫絲技術的起源地,淮安繡娘的繡工一向又是我大周頂好的,這床被是半個月前淮安給皇城送的,你也感受到,這個被褥比我們所蓋的要輕上許多,但又很是保暖。這被很是金貴,淮安送至京城的數量有限,原本隻是為陛下和後宮中的娘娘們準備的,但是燕兒念着昭華宮當時病倒了的皓月,反倒是給了皓月。”
周則景的眸子一凜,是了,皓月的病雖然比沈氏晚一些,但幾乎是前後腳。原本昭華宮的大多數人感染霍亂,大部分都是在伺候沈氏中感染的,但是皓月從一開始便在偏殿修養,卻是昭華宮前期感染霍亂的人之一,原來如此!
這個绛色被定然是在淮安制作的時候,浸潤過淮安地區已經被感染的水,那攜帶着霍亂的病毒便随着一路到了皇城,而皇城的娘娘們日夜用這個錦被,直到不久後,她們已經在潛伏期了,霍亂在那時候,便已然暗暗在後宮中傳播,直到永甯宮的李昭儀發了病,至此,第一個雷炸開,這場疫情一發不可收拾!
周則景蹙着眉,她的手不斷摸索着那錦被,“淮安,是在大周的南方,是嗎?具體在哪?”
“京城的東南方向,順着渭河而下,在渭河的盡頭。”
“想要去那裡需要幾日?”
“如果一刻不停的趕路,五日。”周則景這些問題,裴瓊枝回答得毫不猶豫,他仿佛早已經想到了周則景想問的是什麼。
“淮安,淮安就是霍亂的發源地,要想要徹底遏制住這場疫情,我需要去那……”
周則景還沒有說話,裴瓊枝的聲音便踩着她的話尾響起,帶着無比的堅定,“我知道,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