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他的語氣太過認真，周則景盯着他的臉，沒忍住，笑出了聲。不知道什麼時候，衡的性子好像變了，她還從未見過衡用這樣的語氣說過話，或者，她從見過衡用懇求的語氣。
周則景用盡了自己所有的耐心停住了自己的腳步，“衡，當初收了你的骨笛，是我錯了，不是我不再相信你一次，而是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錯過了就是永遠錯過了，人的情感，在那個時候是那樣的，可是那次錯失了，我們不會再有這樣的情感了，你能明白嗎？”
衡沒有說話，他的眸子像是他衣服的顔色一樣紅，他咬着下唇，也不說話，也不知道是聽不懂還是不願意明白。
“……那我這樣同你說——”周則景直勾勾地盯着那少年，“你給我那骨笛，我當時收下了，可以說，當時的我是接受了你的，是那個半年前，躲在昭華宮的周則景，接受了你——但當時的我并沒有想着我有一天會用到它，隻是因為是你，所以我收下了它。”周則景想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露出一個很諷刺的笑容，“其實這樣同你說吧，在我來到這裡後，便從來的沒有真正懇求過别人……算是我不自量力吧，但你那次，算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孤立無援，人命關天，而我身旁卻無一人站在我身側，那個時候我想起了你，你是當時我想起的唯一可以幫助我的人，所以我去找你了，而結果，你是知道的。”
那夜的風雪有多冷，有多刺骨，周則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在那場風雪裡，葬送了兩個人的性命，以及她的一部分。
“你沒有來，這是結果。當時我一個人站在雪中，或許是因為我快要凍死吧……當時腦子都不大清醒了，隻是有一個想法，我覺得，你會來的，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有求于人，那個時候我想起你之前同我說過的一句話，有時候，我們确實應該相信命運，如果你真得幫了我，我欠你的，那真是我一輩子都還不清了。”周則景笑了一下，的眸子很亮很亮，如同夜晚時候月光照在平靜的水面上，晶瑩般閃着光的，她看衡的眼神，很平靜很平靜，“我不喜歡欠别人的，如果我真欠了你的，或許我和你的關系，便不會像現在這樣，那麼容易得理清了，但好在，最後你沒有來……我這并不是怪你的意思，我将這個東西還給你，隻是因為，我們的關系，不是以前那樣了，這樣的我，沒有資格拿着對你們族人來說，如此重要的信物，而這樣的信物，對于我來說，我也一點都不需要它的。”
周則景的聲音很輕，似乎是因為大病初愈沒有什麼力氣說話一樣。衡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周則景的語氣并不重，明明已經過了那樣極冷的冬季，可是周則景的話語就像是刻刀一樣刻在他的身上一樣疼，而自己竟然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一股絕望的冷湧上了她的心頭。
周則景察覺到他的愣神，她一下子掙脫開衡的桎梏。周則景一把将骨笛抵在他的胸口處，“我同你說的話，已經說完了，就此别過吧。”
說着，周則景幹脆地轉過了身，這次，衡沒有阻攔，他長身立在原地，看着周則景的背影漸漸消散在風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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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華宮的事務還是無比繁瑣的，最關鍵的是偏生皓月還病了，昭華宮的主心骨是沈氏，定海針是皓月，如今這兩個人一個昏迷意識不清，一個操勞過度現在有心無力，昭華宮沒了主人，一時間風雨飄搖。現在急需要一個主事人。
有關于這件事，現在卻沒有什麼人能拿定主意。皓月是昭華宮資曆最老的人，從沈氏剛入宮起便跟在沈氏的身側，而除了皓月之外，其他的宮人在昭華宮的時間竟是大差不差的，而且從前，昭華事務，無論事大事小，皓月都親手把關，這樣的昭華宮度過了十幾年的時光，除了皓月，再沒有一個人展露過管理的才能，有關于昭華宮的主事人之事，可以說是一籌莫展。
周則景旁觀這一切，卻根本也是有心無力。且不說，自己來昭華宮的時間最短，跟昭華宮的宮人們呆的時間也并不算長，而且周則景算是仰仗沈氏的庇護，在昭華宮挂個名，周則景隻會看病，管理一整個昭華宮的人員調動，她實在是做不到。
周則景能做的，隻有看顧着沈氏。沈氏的病絲毫不見好轉，周則景隻能想盡方法的吊着她的身子，讓她的身體稍微好受一些，周則景其實很明顯能感受到，失去求生意志的沈氏，周則景就算拿千年人參萬年靈芝，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有時候，周則景也會忍不住趁着無人的時候，像雲嬌對自己一樣，偷偷地對着沈氏說話，她想喚醒沈氏，想告訴她，事情已經變了，如果你現在醒來，會發現，周天子已經死了，那個所謂的“噩夢囚籠”已經自己崩壞了，周則景有時會想，如果沈氏能再撐自己晚上，隻要撐過那一晚上，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可是正如周則景通衡說過的話，發生的事情就是發生了，這世間是沒有如果的。
沈氏的事情沒辦法，周則景便又去看了皓月，皓月的情況同她想得差不多，多年的操勞終于有一天，身體撐不住了，雖然從前的皓月一直早周則景面前所展現的是活躍的精力充沛的，但實際上隻不過是在燃燒自己透支自己罷了，這幾月的精神和身體上的壓力使那閘門再也關不住，多年積攢的疾病如洪水般湧；出來，病來如山倒，皓月的身子吃不住了。
周則景看着在病榻上的皓月，明明已經起不了身了，每次看見周則景來了，都會對着周則景笑。周則景心中那股難受的感覺更重了，她知道皓月現在不能完全的休息下去，她始終記挂着昭華宮，記挂着沈氏。
皓月需要休息，很需要，現在，一定要選出一個昭華宮的主事人，這樣，才能真正讓皓月安心養病。周則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