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王朝上一代的恩怨往事,遠比任何人想到都要精彩,當時的天子放縱他幾個兒子互相撕咬,鬥争,他們不像是争奪權力的皇子,更像是在草原中被本能驅逐着,争奪食物的動物。當時,在這個皇宮中,除了天子,沒有誰也不敢保證,能第二天活着醒來。我觀察這個王朝許久,整個王朝的政治軍事經濟沒有一項不是走在崩潰的邊緣,而就是這樣的社會,我要在這裡呆上很久。”
周則景的身子蜷縮着,她顯然還是沒有攢夠站起身的力氣,她看着裴瓊枝,雖然面上沒有顯露出來,但是内心卻是一片駭然。
“我需要一個身份,能讓我順利的進行實驗。它能讓我接近這個王朝的權力中心,但是不能太過拘束我,我需要這個身份給我足夠的自由,供我有施展自己項目的時間,在這個等級統治森嚴的社會裡能夠不是很麻煩地做我想做的事情。三年的調試期後,我的算法給我選中的這個身份。
當時,那些個皇子一個塞一個的心狠,他們互相撕咬,但是很少有人會注意到在這個皇宮中一個角落裡,兩個隻能互相依偎生存的小孩。他們被所有人抛棄了,他們的父親,他們的母親,這宮中的甚至那些個宮人都能對他們頤指氣使的,我的算法告訴我,下一代的天子,就是在這對兄弟中的其中一個。”
“這對我來說,是一個無比合适的機會。一個極端的環境中,隻能培養出一個更加極端的變态,他的性子必然會冷漠,敏銳,對常人的情感感知困難,這樣的性子的人或許很輕易能在這場兄弟間的厮殺中取勝,但是最終成為一個天子,對于這個王朝,卻是大不幸。”裴瓊枝低頭笑了一下,那笑容很冷很冷,“但是我不在乎。”他淡淡地說。
“那些并不是我考慮的事情。那個身份,作為那位天子的弟弟,孩童時期的那段共同的經曆足夠保護他後半生的安穩,但是來自那位天子的占有欲,他必然在長大後不會讓他的弟弟走出他的視線,必然會讓他留在京都。這樣的身份,既滿足了我對靠近權力中心的要求,又能給予我足夠的空間施展我的事情,我想不到比這更完美的身份了。”
裴瓊枝的話讓她無比震驚,周則景也不知道他怎麼有臉這麼自然的說出“周天子是個冷漠敏銳的變态的。”周則景看着他毫無溫度的笑意,在說出“這樣的天子登基,我不在乎的”的時候,身上透着讓人窒息的冷意。
這樣的他,跟周天子又有什麼區别?
周則景隻覺得遍體生寒,“我之前聽宮人說過,之前在年幼的時候,你為了保護你哥哥,小時候受了罰……”
“嗯。那是我自己為自己設計的,我需要他對我有些愧疚,這對我之後會更有好處,在我真正穿到他身上的時候,我需要增強他對我的情感投入,反正我可以關閉我的痛覺,用一點點皮肉之傷換一輩子的内疚,這很值。”裴瓊枝淡淡的承認。
周則景隻覺得渾身上下似乎每一寸肌膚都在疼痛,她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那你的咳疾肺病也是……”
她沒有敢說下去。
她早該想到的,在裴瓊枝掀開他的面具的時候,她就應該想到的。他所展現給周則景的,那個耐心,溫柔,眉眼如水,周則景知道那個她所展示出來的人的性格是虛假,那她沒有想到,周則景所接觸到的,他的病……是不是也是假的,是騙她的。
裴瓊枝似乎也愣了一下,但是一晃而過,他的聲音依然很冷,“是。從小,我的病也是為了讓我有更多的機會進宮,隻有讓給他我興許活不了多久的感覺,他們才會放任我當個閑散人。”
周則景的心口好疼,她跟裴瓊枝真正的相熟起來,便是從這個地方開始的。周則景還記得那天的情景,那日的雪也像今日這般,這樣的大,他從很早便等在太醫院,周則景隻要一回想起那段記憶,便能感受到那日的風雪的撲面而來的刺痛,那日屋子内炭火的氣息,裴瓊枝當時看她的眼神,現在還印在她的腦中,不曾消散,依舊清晰。她能回憶起,裴瓊枝看着她的,清澈的眸子,以及他看着她,很認真地對她說,懇請她為他祛病的神情。
現在,卻告訴周則景,這一切都是假的。
周則景垂下了頭。
裴瓊枝看着她的神情,他的胸口的疼痛愈發的明顯了。他俯視着她,周則景的任何動作,他都能盡收眼裡,尤其是看到周則景垂下眸子,然後她的身子也在微微顫抖。
裴瓊枝移開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因為面前這個姑娘,他自己精心維護多年計劃被徹底攪亂,但是他并沒有意向之中的憤怒,但是在看到周則景的時候,心口會越發的疼痛。
但隻是一瞬,他便将自己的情感掩蓋了過去。
他看到周則景垂着眸,突然,一聲短促的笑聲從她的口中溢出。周則景似乎是笑出了聲,她好像是聽到什麼極為荒謬的事情一般,“好生利害的,我實在是想不通,你是如何裝了十幾年的病不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