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越山回來之後,周則景又重新找到了淑妃。
她對淑妃的事情,總歸還是放不下的。作為一個醫者,她能做的,就是尊重她的決定,周則景會盡自己的所能,幫淑妃保下這個孩子。
周則景是後來發現那老鼠洞的,在一個荒廢了的非常不起眼的小路盡頭。那個老鼠洞可以直接與淑妃的宮中連通。
自那以後,周則景便借着那老鼠洞與淑妃溝通。
周則景擔心有人在淑妃用藥下手,淑妃每次都藥,周則景都親自過目。
有時間周則景也會為淑妃配藥熬藥,為了掩人耳目,每每進行這些事情的時候,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漸漸的,周則景走這小路越來越熟悉,先前走的時候還會被那木枝野草刮地滿腿是傷,到現在周則景已經完全可以摸黑前行了。
于是從這以後,周則景小心翼翼幫淑妃保護着腹中的胎兒。
周則景前一陣子估算過,淑妃的臨盆,約莫就在這個時候。
所以她這幾點過的魂不守舍的,越是臨盆,周則景越是心驚。
昨夜淑妃生産,如此艱難的時候,如此大的事情,淑妃宮人竟然沒有來通知她。
周則景甚至還是在裴瓊枝的口中才知曉這件事的。
而且還得知了随着那孩子的出生,周天子的反常舉動。
周則景看着淑妃,她的眼神留戀在那襁褓中的孩子,目光盡是溫柔。
她聽到貴妃說,她是淑妃和瑞兒的恩人。
周則景沉默片刻,沒有回應淑妃的道謝。
“娘娘……昨夜這麼緊急的事情……乾禧宮的宮人……怎麼不來叫我過來。”
淑妃對周則景露出一個非常溫和的表情,“不要怪她們,是本宮讓她們莫要去找你的。這半年裡你為本宮做了太多的事情了……你本是昭華宮的人,偷偷為我這半年都提心吊膽的……虧你算準了日子,本宮早已備下了穩婆,昨夜本宮并沒有受很大的罪……若是深夜去驚動你,必然會驚動昭華宮的其他人。你幫了本宮許多,本宮不想讓你難做。”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輕聲細語的安慰着周則景。
周則景偷偷攥緊了衣袖。
本宮沒有受多大的罪………
怎麼會呢,婦人生産最是艱險,更何況周朝沒有剖腹,隻有順産。
将宮口剪開,将那宮口撐到十指,嬰兒才能有出來的可能。而且那宮縮的疼痛會幾乎讓人昏死過去。
這期間隻會是痛不欲生,怎麼可能是所謂的“沒遭多大的罪”。
周則景默然片刻,“娘娘……您知道的……這個孩子的出生意味着什麼。”
淑妃擡眼,她的臉色極白,但是眸子淡然,“我知道,陛下方才來過了,陛下對瑞兒的表現,我看得出,他并不是真心喜歡這個孩子。”
淑妃在後宮呆了許多年,對于帝王心思 ,自然是能看出些。
“他說要封瑞兒為親王,說是晚時候找我商讨瑞兒的封号……陛下還說……我誕下皇嗣,準備尋個日子,為我晉位。”淑妃說話的時候聲音發顫。
周則景也是一驚。
眼下,淑妃已經是後宮唯一的妃位,若是再往上……不就是貴妃嗎。
走了一個江望舒,他又想重新捧出一個貴妃嗎?
淑妃垂下眸,“我知道,陛下是為了提點太子殿下,才會如此做的,并不是真正喜歡我的瑞兒。”
“不止,娘娘,烈火烹油、鮮花着錦【注】,所謂樹大招風,陛下莫名如此對你,無疑是将您與小殿下徹底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你和小殿下會是一面旗,之後的日子隻會……更加艱難。”
周則景在裴瓊枝詢問的時候,沒有回答出的問題,在淑妃面前卻輕松說了出口。
淑妃笑了笑,“是啊,你說的這些,我怎麼能不知道呢?我和瑞兒的日子看似風光,實則隻是數着日子過罷了。”
她的手摸着那孩子的臉,垂眸而笑。
周則景順着淑妃的目光向下看,那孩子被包的嚴實。
呱呱落地的孩子,他的皮膚都是紅的,皺皺巴巴的皮膚,身子很瘦又很幹癟,周則景一直覺得,這剛出生的嬰兒,都很醜。
但是這孩子的眼睛很大,似乎是能意識到面前摸着她的人跟他不一般的關系,那孩子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淑妃。
他很安靜,周則景從進來的時候,隻是隐約地聽見這孩子哭過兩聲。
隻聽見淑妃道:“但是即使是知道陛下如此,身為他的嫔妃,又能幹什麼呢?隻要我的瑞兒有一天在我的身邊,我就有一天是快活日子。”
與周則景之前想的一樣,在淑妃的眼裡,這個孩子就是她在冰冷的深宮中唯一的慰藉,她将自己的情感依托全部給了這孩子,不惜一切代價想要生下她。
周則景隻能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這深宮中最深層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