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與野雞呆久了,野雞是否早已忘了與鳳凰的雲泥之别。
“在這大内皇宮,被其他人仗勢欺人,解決的唯一途徑,是攀上勢更高的人。”趙海曾經對他說得話緩緩響起。
趙海哥,還有……四兒。
青兒眼神閃爍片刻,最終還是緩緩開口。
“趙海哥,值班那天,是一旬以前。”
見青兒終于開口,周則景緩緩坐直了身子。
“我與趙海哥同住一室,趙海哥見我年紀小,對我時時頗有照拂,那日,王美人那人犯了絞痛,差宮裡的明珠姑娘前來請人,趙海哥便去了,後來……說是見鬼了,趙海哥溺了水,被明珠在娘娘宮前的芙蓉池裡撈起。
我第二天一早醒來,便沒有見趙海哥,詢問下去,才知道趙海哥出了這檔子事。我心下着急,當日在門口守了一日,都不見趙海哥被送回來。我去找院内管事的大人問,大人卻将我臭罵了一頓,讓我少打聽。”
青兒咽了下口水,道:“之後的三日,我反複等趙海哥,卻總也等不見他來,我心下着急,第四日,趙海哥才從鐘毓宮被送了回來,他是被押着的,被一群帶刀的大人押着的,他一回來,便抱着我大哭,我當時都被吓蒙了,問趙海哥怎麼了,他卻突然開始對着我笑。”
青兒的眼中蒙上了淚水,“趙海哥……趙海哥好可怕,他抓着我笑,我……我當時被吓得躲了起來,然後我還沒回過神來,就眼睜睜看着趙海哥被拖走,我,我現在想來好後悔,我當時應該抱住趙海哥,不讓他被拖走,但我當時就……此後……此後我就沒有見過趙海哥了。”
周則景聞言眉頭一皺,“你方才在前廳不是說,趙海被太醫院的太醫治了三天,不見效才将他關進偏房,怎麼現在說是在鐘毓宮被關了三天。”
她話音剛落,那青兒立即站起身來,他将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一旁,腦門一下子撞在地上,磕了一個極響的響頭,對着裴瓊枝道:“此事……極大,殿下方才答應小人,允許小人在身旁伺候,小人将此事說出來……求殿下踐諾,保小人……”他悄悄擡頭,看了一眼身旁的趙海,趙海如有所感,也回過頭來看青兒,他爬向青兒身邊,對着青兒笑。青兒不忍地回過頭,道:“求殿下,保小人與趙海周全。”
裴瓊枝聲音淡淡:“你不必與本王讨價還價,本王說了保你,便一定會保你周全,前提是,你要實話實說,若是讓本王發現說謊,我便保不住你,連帶着趙海,本王也會扔回太醫院,到時候等待你們的是什麼,你心裡比本王清楚。”
他的聲音冰冷,冷得周則景一顫,她沒有見過這樣的裴瓊枝,上一秒語氣還是淡然溫潤,下一秒受了他人的威脅,便露出了冰冷一面,如一隻叢林中裡暗伏的蛇,一旦别人侵襲了領地,他便會露出鋒利的牙。
這跟她認識的裴瓊枝不一樣,周則景眉間一顫。
發現到周則景的目光後,裴瓊枝看向周則景的方向,一瞬間,那冷冷的表情消失不見,轉而浮現的是帶着春風般的笑意的面容,笑意充滿了眼角,帶着些許讨好。仿佛剛才那冷漠從未存在。
錯覺嗎?周則景疑惑。
青兒看到了面前發生的一切,看到了周則景略帶疑惑的表情,他的身子也顫了顫。
但他随即朗聲道:“是王美人。”
他一句話将剛才思緒飄走的兩個人陡然拽回。
“王美人她将趙海哥困了三天,趙海哥被太醫院關起開後,我後來回過神來,想去探望趙海哥,卻發現我連趙海哥被關在哪裡都不知道,我去問,他們也都道不知道。我和太醫院另一個小童叫四兒的,他也是受了趙海哥很多照顧,我們見着趙海哥一天天的沒有消息,卻見着宮裡關于那夜的流言肆起,越傳越廣。我知道,這是深宮,将來那事越傳播,對趙海哥的威脅就越大,将來貴人追查這事,趙海哥絕對在劫難逃……我找了月餘,最終确定了疑似是趙海哥的位置,那天是四兒當值,我讓四兒去打探一下,但是第二天我還沒有見到他……四兒便被王美人叫去,說是去抓藥,但是黃昏前我便聽說,四兒沖撞了生病的王美人,被……被賜死了。”
“沖撞了王美人?怎麼沖撞的?”周則景有些震驚。
青兒身子顫了顫,“我……不知道。昨天,我們這群太醫被管事的緊急召集,說是靖王殿下要找趙海,讓我們提前都管好嘴巴,隐瞞好王美人的事,不要道出趙海在王美人處被關了三天。”
“所以你們就都聽他的話了?因為懼怕一個美人,去隐瞞一個親王?”周則景有些不可置信。
“管事的說,‘靖王殿下隻是一時興起,他不會深糾,如果得罪了王美人,那以後咱們才是真正的都不好過。更何況靖王殿下與太醫院衆人相熟,到時候讓李院使求個情,也就解決……’”
周則景越聽越心驚,她偷偷向裴瓊枝看去,卻發現裴瓊枝表情不變,嘴角仍有淡淡笑意,周則景卻發現,那笑容不及眼底,愈來愈冷。
他輕捏着下巴,緩緩向房間的緊閉的門望去,像是一眼望穿門外那群心懷鬼胎的人群,他輕輕地笑:“想不到在你們這管事眼裡,我這個親王倒是甚是親厚。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随即,裴瓊枝輕歎一聲,他回頭沖着周則景淺淡一笑,“阿景,這個事,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