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淩燕低着聲音,他的目光炯炯,手部似乎随着他講話适當地擺動着,他正繪聲繪色地講着什麼。
周則景和裴瓊枝兩個人目光緊緊注視着面前的少年,顯然已經被少年所講的東西吸引,就連在門口候着的裴瓊枝的小厮,也忍不住偷偷湊近屋内,聆聽屋内的動靜。
他們正是在訴說裴淩燕前幾日聽到的半顆門牙為代價的深夜故事。
周則景從沒有發現裴淩燕在“說書”這方面有天賦,他覺得小殿下自己可能也沒有發現過。他好像一開口,那聲音便不自覺的抑揚頓挫,發音輕重分别,與街上高坐茶館上,手搖折扇、醒目拍桌的說書先生并無分别。
他盯着面前口沫直噴的小殿下,一邊被她的故事吸引,一邊又忍不住思緒飄走:這沈氏到底是小太子的親媽,對于親兒子的行為了如指掌,她當初還納悶,表演一趟快闆怎麼莫名其妙被沈氏認定與小殿下性情相同了,現在想來,原來快闆也屬于說書的一種。
那小太子認真地想起那小黃門深夜講得故事。
他們說,兩個月前,自太醫院附近傳來女人的哭聲後,自此,流言四起,太醫院值勤的人數銳減,一時間誰也不願意夜内值勤;太醫院的院使李大人尋思這情況愈發不像話,他便在太醫院排班倒職,所有人的夜晚值勤固定化,以抓阄而定,誰也不能拒絕。
據裴淩燕說,他看門講故事的那位小黃門的堂叔系于太醫院當學徒,那日正好輪到他輪班。
前一個月值班的師兄們都隻道一夜之間無事發生,後來大家也便漸漸忘了此事,但他那堂叔生來膽子小,總是謹慎,故而提心吊膽了半宿。
講到這裡時,裴淩燕不自覺地,周則景直愣愣地,旁邊的小厮偷偷地、三人齊齊向裴瓊枝看去。
裴瓊枝膽子雖小,到底心态還算不錯,他假裝看不見大家的目光,隻是輕輕微笑道:“然後呢。”
衆人趕忙坐直了身子,裴淩燕立即重新進入他說書先生的狀态,接着道。
那堂叔顫顫巍巍地等了半宿,也未曾有什麼事情發生,他原本懸懸欲墜的心也漸漸安定下來。
卻不想,後半夜時!
裴淩燕的聲音陡然增大,登時吓得周則景與裴瓊枝身子一顫。
那小太子似乎是對‘觀衆’的反應滿意至極,他接着自己的講解。
周則景陡然攥緊了拳頭,忍住了揍面前的少年一拳的欲望。
隻聽裴淩燕接着道。
那堂叔見到了一位宮人,說是後宮中一位娘娘,半夜突犯腹絞痛,須臾便嘔了血,急着差太醫去瞧。
當時值班的總管恰好便點了這位堂叔去,堂叔着急地拾了什麼藥箱,便随那宮人前去。
那娘娘宮離太醫院外不遠,奇怪的是,堂叔趕到時,娘娘的宮殿偏門卻是緊閉,還需要那宮人親自去瞧,堂兄在原地候着。他暗自納悶,這娘娘情況緊急,這宮内的人不趕緊迎着太醫,卻緊閉大門。
這廂他發現那宮人叩門許久,屢屢不見回應,那堂叔去請的宮人轉頭望去,原本剛才還在叩門的宮人,如今已經消失不見!
堂叔後背登時濕了大半:他剛剛,明明一直有聽見那短促有力的敲門聲,但那聲音是誰?!
他下意識地向四周環顧,深夜時,深宮中烏雲閉月,寒風瑟瑟,風聲潇潇,四周種的竹林打葉聲,鬼聲嗚咽,不知何時,籠罩起淡淡的煙霧,堂叔的視線漸漸模糊、朦胧。
堂叔的腿不自覺地打顫,他不敢動一下,生怕他一動身,便消失在迷霧中。
驟然,一陣陰風拂過,那堂叔一時間有些崩潰,迷霧中逐漸響起,一陣淡淡的、幽怨的女聲出現在他的耳畔。
周則景感受到裴瓊枝猛然抓住了她的手,他似乎出了一手心的汗,周則景有些不适,下意識想要掙脫,卻不想被他愈抓愈緊;周則景被桎梏的生疼,無奈之下,她隻能輕拍裴瓊枝的手,安慰着他,然後感受到裴瓊枝的手漸漸松開,她這才松了口氣,進而專心聽裴淩燕講故事。
卻錯過了裴瓊枝臉上一閃而過地笑意。
那女聲仿佛在哭,帶着怨恨,與一絲難以言說的蠱惑,她好像在向堂叔招手,一步一步引着堂叔進入迷霧中。
“她進去了嗎?”周則景問道。
“噓!”裴瓊枝輕拍了下周則景的手掌,腦袋點了下裴淩燕的方向,像是看到精彩處被人打斷的觀衆,焦急道:“讓燕兒接着講。”
那堂叔一步一步,随着那女聲的指引,進入迷霧之中,等他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身邊早已一片煞白。
朦胧間,他看見一個身着綠衣,面色慘白、看不變面容的人站在他前方,不是因為距離,但堂叔就是覺得面容模糊。
那女人的手緩緩伸向堂叔。
堂叔想退,卻感覺自己的腳宛如被綁了石頭,他如一個被人沉水一般,感受自己的身子不斷下沉,動彈不得。
堂叔吓得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