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言辭懇切，說着，正要俯身作揖。

周天子哪裡會降罪幼弟，他趕忙将裴瓊枝扶起，他沉思片刻，猶豫着開口：“阿枝一片好心，朕怎麼會怪罪。”

他一手輕拍着裴瓊枝的臂膀，丹鳳眼轉向殿中央跪着的那少女，目光中含着一絲絲猶豫，幼弟可以寬恕，但面前殿前失儀的宮人，他舔了下尖牙，覺得自己不應該輕易放過。

裴瓊枝感受到扶着他臂膀的人的青筋凸起，隻聽那周天子道：“至于這宮人嘛，朕以為，還是……

“陛下。”那是一個柔和至極的聲音。如冬日破冰後流淌出的一汪清水，又如春風拂過楊柳枝，清脆溫柔，帶着淡淡病意。

聽了這聲，天子也顧不上身旁的親弟弟了，

他匆忙轉過來了身，望向那清瘦的身影。

沈氏身子單薄，堪堪撐起那九龍四鳳冠、绛錦色翟衣禮服，卻更顯柔弱。

她膚如凝脂，明珠點绛唇；一雙柳眉輕佻，丹唇微啟。

她含笑道：“陛下，莫要罰她；如阿枝所說的一樣，我瞧着她的那段“饒舌”，也甚是有趣。”

沈氏的話音未落，裴瓊枝便從周天子的身側歪頭探出，笑着回應道，“正是，吾與阿嫂所見略同！”

那沈氏輕笑一聲，随即撫了撫瞿衣的褶皺，正要起身，那天子趕忙迎了上去，輕輕将她扶住。

天子将手與沈氏的手緊緊相握，隻見沈氏笑道，“陛下，我瞧着她伶俐，燕兒呢，最近活潑好動的很，身旁的人都拘着他；她那個節目，我瞧着有趣，我想着燕兒易會喜歡，陛下不如恕了她的罪，讓她在我那裡好好當差吧。”

周天子看着沈氏的面容，明眸皓齒、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沈氏是他的發妻，是他在這世上最衷愛的人，自她生病後，他已經多久沒有見過發妻露出明媚的笑容，他曾經在沈氏的病榻前向上天禱告，如果能讓沈氏再次露出笑意，他願意傾盡所有。

周則景礙于位置與姿勢原因，此時她正端正的以頭搶地，她看不見天子的面容，隻能聽了個大概。

“好，既然皇後為你求情，你、還是林氏，朕就放過你。”周天子的不容人抗拒的聲音響起，宣判了最終的結果。

周則景暗自抒了口氣，自己又從那可怕的封建王權下撿回了一條命。

還沒周則景完全放松，那周天子低沉的聲音又再次傳入在她耳畔，“皇後說你性子伶俐，可侍奉太子。朕記得前些日子你被皇後指了太醫令一職？打明兒起不用去了，安心侍奉太子吧。”

說罷，那周天子仿佛再沒了耐性，攜了沈氏的手，掀起龍袍便向殿外踏去。

誰也沒有料到皇帝突然而動的行徑，衆妃趕忙起身行禮，随着一聲嘹亮的“起駕”後，壽宴宮的主位便空了下來。

天子離去，為天子壽辰而行的宮宴也便沒有意義。各宮嫔妃大都又在宮宴上坐了一小會，大多又自覺沒趣，也便稀稀落落的離去。就連那跪在殿内一角的林美人呢，也在踟躇了須臾，便也離去。

各宮宮人大多随主子離去，原本萬象笙歌醉太平的壽陽宮片刻便冷了下來，燈火闌珊，潇潇寒風冷。

周則景是在有人扶上她的肩膀時才堪堪回過神來，她不記得天子什麼時候離去的，宴會何時散盡，天子那話一出，她的腦子裡便直愣愣得隻想一件事——她正在著的醫書怎麼辦？

她輕輕擡起頭，燈火閃爍下，在她面前打下一片陰影，正處背光，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她知道他是誰。

他擡起手，周則景感受到一個柔軟的物件貼上了她的臉頰，那被瓷碗劃破的傷口處，周則景下意識擡手接過，這才發現，那是個素娟帕子，手帕的一角墜着和田玉墜。

周則景聽到他一聲輕笑。

是了，他們見過的短短幾面，他總是在笑。

他似是刻意壓低了聲音，生怕吓着她似得，柔聲道：“陛下是在氣你的，你不要怕。”他聲音如清風拂過，“雖說天子一言不可更改，但你去找皇後，她有辦法的。

你想要的，始終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