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秦月明曾在心中嫉恨沈潛那堪稱絕倫的習武天賦,實則她自身資質放眼整個江湖也算是頂尖中的翹楚。
她年方三十二,在武林中算是少壯之輩,功夫卻已臻化境,除卻一些老前輩外,在内力一道上能與她相當的人也不足一掌之數。
——不曾想今日竟遇上了一個。
秦月明訝然一瞬,來了些興緻,正待仔細觀察他的武功套路,無奈目光一落到他身上,便覺眼睛難受,那點微末戰意也消退了去。
她索性放棄,隻看準他的大概位置,勾弦之間,内力迸發,一道道無形利箭砸了過去。
宋公子見她不取箭便拉弦,轟然而笑:“美人兒,你是為我的風姿傾倒,要不戰而降麼?”
話音未落,他就覺心口一痛,仿佛被利箭穿透,頓時反應過來,内力透體而出,環繞周身,随後他便感到一道道無相無形的内力紮進自己的内力中,遊走不休,好一會子才被消解。
幸而他内力深厚,不知不覺間将第一道内力之箭的威力消解了大半,才未造成多大傷害。
不過經此一遭,宋公子也猜出了秦月明的身份,畢竟江湖上人盡皆知,内力化箭是秦月明的獨家絕學,旁人根本無法效仿。
“金仆姑。”他臉上笑意微斂,藏起垂涎之色,将視線投在秦月明手中的硬弓上,眼中劃過一抹恍然,“原來那小子真是白馬寨的人,可惜。”
秦月明并不想知道他在可惜什麼,擡手又是一波無形箭雨。
與此同時,宋公子也彎弓放箭,箭枝帶着澎湃的内力呼嘯而來,仿佛流星天墜。
兩股内力在途中相撞,僵持片刻轟然迸開,掀起巨大的氣浪。
秦月明高高躍起,借力一滞,勾起弓弦蓄力一擊。
宋公子見她動作,飛速拍出幾掌,利用強大的内力将那道攻擊消解在了半空,又射出幾支箭枝,被秦月明揮弓格飛。
趁秦月明格箭之時,宋公子猝然接近,揮弓劈來。
秦月明眉心驟蹙,連退十多丈,再顧不得許多,飛快從腰間拽出白玉長笛吹響。
宋公子正欲乘勝追來,便聞一陣幽咽之聲,頓時警覺:“音攻之術?”
他快速自袖中掏出一個鈴铛,灌注内力搖晃起來,清脆的鈴铛聲很快壓過了笛聲,他不由面露自得,下一刻卻又聞笛聲嗚咽悠揚着盤旋着鑽入耳中。
“這不可能!”他看着毫無異樣的秦月明,驚聲道,更加賣力地搖晃着惑心鈴。
當今武林,公認最好的音攻心法乃少林的梵音訣,但三十多年前,少林名僧清武以梵音訣對抗“美人蛇”陳花饒的惑心術,不幸落敗,被擄掠進長樂城,直到仙客羅贊破城而入,少林之人才得以将其帶回。
因此,若真論起來,惑心術才是名副其實的江湖第一音攻術。
宋公子此前以禍心鈴對敵,從未見過毫不動搖之人。
秦月明神色清明,橫笛吹奏。
實際上,她教授給陳書燈三人的《山鬼歌》除了破解禍心術,别無他用,根本稱不上“音攻”。
笛聲飄蕩幽咽,仿佛夜風過崗,山鬼幽啼,動人心神。
——這才是真正的《山鬼歌》。
她回想起幼年與秦笃流浪路過一處山村,村人言山中有鬼夜哭,秦笃帶她夜入深山,聽山風穿谷,如泣如訴,确如鬼哭。
當時的秦笃被禍心術折磨,憑着最後的清明将秦月明從長樂城帶走,卻在半途陷入癫狂,神志不清、言行無狀。
而聽得此鬼哭之聲後,秦笃竟從禍心術中清醒了過來,第一次對秦月明說話:
“今夜月照千山,明光萬裡,我便為你取名‘月明’罷。隻願你以後能如這高天明月一般,皎潔無塵。”
秦月明不知他是以何種心情說出這番話,但那夜月光的确無比皎潔,那不絕于耳的鬼哭之音也讓她印象深刻。
宋公子的笛聲慢慢細弱下去,直至悄然。
“哐當!”
他神色空茫,手上的弓箭、鈴铛俱掉到了地上,也不曾理會。
山鬼之哭,引人入迷;山鬼之歌,洗人心志。
秦月明摩挲笛身,看着宋公子無神的雙眼,神情複雜。
她的音攻隻針對了宋公子,其他人都清醒着。
李老三眼看着兩人打着打着又吹笛搖鈴起來,正自不解,就見自家幫主直直地愣在原地,把武器都丢了,跟沒了魂兒似的,不由驚恐萬狀:“你、你對宋公子做了什麼?”
他雖是在問秦月明,卻是連眼神都不敢往她身上放,生怕也不明不白丢了魂。
秦月明微微側頭望過來,眉梢一揚:“你還沒跑?正好,去把你家幫主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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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大人恕罪,屬下一時疏忽……”
黑衣男子跪在地上,神色慘白地不停磕頭。
“濫賭成性,贻誤軍機。”趙青山擦拭着七星高,看也未看他一眼,淡聲道,“來人,拖下去,斬。”
很快便有人進屋,拖走了黑衣男人。
“大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