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挂在西邊的夜空,東方已經泛出白光。
木子曦挂念蕭浪背上的傷,在宋竹的靈符之下,附在他傷口上的絲絲黑氣也終于消失。
趴在地上的醫生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他覺得腦仁硬生生地疼,眨眨眼睛看清了院子裡這麼些人,皺眉努了努嘴:“怎麼今天晚上這麼熱鬧?”
他什麼都不知道,竟成了這院子裡最放松的人。
當然,在天光之前,他還得為一個病人處理傷口,那就是蕭浪。
在處理傷口的這個空檔,清秋為李浩然解了蠱,宋竹希望李浩然幾人忘了晚上的經曆,但她心知,這段記憶一定會伴随他們一生。
至于清秋,她想留在鎖魂玉中和宋竹離開這裡,正如陳朔所言,她想出去看看外面的風景,然後,她會和清淨山決一死戰。
往生之魂困在活着的記憶之中,并不是什麼好事,她想,若能有一番不一樣的經曆,就算被清淨山滅了,也有個寄托。
宋竹坐在院子裡看着天邊快要消失的月亮,她回想起這段時間經曆的一切,越發覺得吸人精魂的事情應當是一個祭祀的過程,鎖魂玉則是獲取人魂祭品的工具,這一切,或許是辛和夕火以及久三個人互相博弈數千年的結果,而曾經的明西月和白清川,也一定和這件事糾葛相連。
“阿竹。”陳朔走到她身邊:“蕭浪沒事了,一會我們就出發回武陵縣,蕭浪會布置進山的事情。”
他知道,隻有真正解決那團黑氣的問題,他們的生活才能回歸平靜。
“陳朔,我再給你幾張符紙怎麼樣?”宋竹微笑着,拉着他坐到自己身邊。
“好。”
宋竹不像朱時方那麼随意,她認真地告訴了陳朔每張符紙的用法,其中有一張,她用血寫了個“定”字,她說:“你要是覺得我有什麼不對勁,記得把這張符紙貼在我的額頭上。”
“什麼意思?是明西月?”陳朔隐約明白她的意思,心裡突然緊張。
“别擔心,我隻是以防萬一。”宋竹輕輕靠在他身上,握住他的手掌,與愛人肢體相觸的每一秒,她都覺得無比幸福。
陳朔環住她的肩,兩人共看了這一場小青山的日出,直到月光消失,朝陽的光輝完全将昨夜的黑暗驅散,照出青山綠水甯靜隽美的骨骼經絡。
這裡的日出當然不像泰山雲海之上那樣壯觀,也不如雪域高原日照金峰那樣神聖,它更像是日常卻讓人孜孜不倦的美景,給人一種細水長流的溫柔。
……
一行人到達武陵縣是三天之後。
這個時候,正好趕上武陵縣的巫傩文化節拉開序幕。為了發展旅遊業,弘揚少數民族地區的傳統文化,縣裡會一年一度舉辦這個盛會,族中或多或少懂些術法的巫師們會在文化節上進行表演,當然,在遊客看來,所謂的術法隻是魔術的一種罷了。
文化節中還有傩戲表演。傩戲是在祭祀的基礎上吸取民間歌舞、戲劇而形成一種戲曲形式,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産,有專門的戲班子,有幾出戲是根據苗族古歌裡所描述的神話情景改編而來,比如傩公傩母在遠古洪水中解救自己而後孕育衆生的故事就是來源于此,與漢族乃至世界的神話起源不謀而合。
武陵當地的苗民仍然保留祭拜傩公傩母的傳統。不僅如此,請神靈降香位、跳香祭拜這種傳統也被保留下來。遊客們往往看個熱鬧,隻有苗民自己才知道其中傩壇擺設,柳旗、銅鈴分布以及香的使用之中的講究。
宋竹身為縣裡公認的巴代後人,自然被要求着主持跳香祭祀儀式。
縣裡宣傳部的王璨副部長親自登門造訪:“宋小姐,我們文化節已經成功舉辦好幾屆了,成功之中,少不了你們的鼎力支持,我還記得,去年容老還病着,都十分挂念這件事,不僅是親自主持了跳香儀式,文化節的每一個環節安排,她都提供了非常中肯的建議。”
其實不用王璨多費口舌,宋竹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就算縣裡不把文化節做大,身為巴代,她都有義務主持跳香,若是外婆活着,那也絕對是當仁不讓。
她答應了下來。
蕭浪也正好趁着這幾天安排好人手和設備,侯貴謙和石萬裡也會從外地趕過來。
文化節開幕這天,最吸引眼球的莫過于“上刀山、下火海”的表演。一個個身懷絕技的小夥子,他們穿着法衣,頭戴排子帽,就這樣赤腳踩着鋒利的刀刃攀了上去,短則是12 階刀梯,長則是36階刀梯,形式驚險,不少人都拍下了視頻記錄。
如果沒有這段時間的經曆,木子曦恐怕會覺得這裡面藏着什麼障眼法,但如今,她是甯可相信這些人都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本事。
她在攤位上買了個五谷粑粑,再溜達了幾圈,回了綠康醫館。
宋竹今天去布置請神祭壇,陳朔自然跟着去幫忙,兩日後,跳香儀式會正式進行,儀式共有二十四人參加,宋竹為祭祀法師,另有兩名護法天将,弟子五名,仙女十二名,童男童女各兩名。
至于蕭浪,一頭紮進了李晨光的工作彙報中,留在武陵大酒店。
木子曦長舒了一口氣,感受暴風雨來臨前的半點甯靜。
她沒有告訴宋竹和蕭浪,自從這回了武陵縣,她就一直做噩夢,夢裡有個男人在追她,而她終于聽出來,那是辛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