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曾經會為他人使用力量的他已經死了，死在千百年前，死在日複一日做出決定的瞬間。

選擇這個選擇會死一堆人，選那條道路會屠盡血色……不論他怎麼選擇，每條道路上都布滿終末的氣息。

刺目的紅色就像是某種臨界的警告，他現在再看到這些死亡，已經學會了不為所動。

但，夏尋的出現讓他看到了當初那個懵懂遲鈍的自己，今日此時的一切，包括借用靈的力量溝通時間展現過去的幻影，都是為了彌補當初沒有人在他彷徨糾結時拉他一把的遺憾。

畢竟，人之将死，就當做是他為當初那個心軟軟弱的自己遲來的祭奠吧，這是他僅剩的善心了。

那個他可笑的善心，卻讓他在今天看到了一個和那時他相似極了的人。

但他們又完全不同，少女遠比那個他更為堅定。

所以，放心吧，不會有人再步你後塵了。

胡天低低的笑了一聲，随後情緒愈發高漲，笑得極為暢快，像是終于放下了什麼沉重的包袱。

“哈哈哈……哈哈哈……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果然是這樣！”胡天仰天長嘯，嘶啞着嗓子，忽略開始逐漸沙化的身軀，突然扭頭溫柔地對夏尋說：“好孩子，原諒我吧，最後一次了。”

“我知道你天賦極高，未來可期，絕不會止步于此。隻是，你不要忘記，這些表情，這些傷痛。記好了，這些人都是衆生，都是你在做決定時能被你直接決定生死的人；這些生靈不是數字，不是可以随你左右的棋子，他們所有的命運都将決定在你的一念之間。

“他們不是無關緊要的路人，他們每一個都是活生生的存在，他們也有自己的故事。在大義面前，被放棄是落在他們頭上的一場浩劫。沒人聽過他們的意願，沒人問過他們的想法。可沒有人有權力去決斷他人的生命，哪怕是靈也不可以。

“上位者不會考慮的性命你要在意，所有人都認可的犧牲你不可以贊同，面對萬千的死亡你不能麻木無所為！你不是他們命運的旁觀者、局外人，你手中握着的，是遠超你所能意識到的重量！

“他們問不出的你要幫他們問，他們答不了的你要替他們答。你要允許他們擁有可以主宰自己命運的權利，而不是糊裡糊塗随便就被安排完一生。

“不要害怕，好孩子，另一條路我已經幫你試過了，那不是會讓你心安的選擇。你要去走一條沒人走過的路，那條路崎岖幽暗，但别怕，好孩子，我幫你提前看過了，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的。”

“作為賠禮，我會兌現我的承諾。”說話間，胡天走近夏尋，随着他手指點上額心，夏尋腦内傳來一陣暖光，像是一種頑固的堵塞終于化開，“沒有情感的記憶是無用的，你的記憶，要靠自己找回。我隻能幫你到這裡了。”

“抱歉，我的時間不多了，隻能用這種辦法了。這是我送你最後的禮物，一定要記得你的初心，别像我一樣……”

這是臨到歸途時偏執的旅人終于袒露的衷心，是永遠無法再讓人得知的真心衷告。

“胡天！”夏尋沖過去想要拉住他逐漸下沉溢散的身軀，卻終是徒勞。

即将消散的沙粒在祭台上空周旋幾圈，将夏尋的佩劍、玉符甚至是藏有洛一的儲物袋小心卷入夏尋懷中。胡天在生命最後再一次動用了預言之力，與以往的有所圖謀不同，這次，他隻是單純的想将少女送到燦爛千陽下，她值得一切的美好。

“向東去，不要回頭……”

那裡有你等了很久，也等了你很久的人。

所以，不要哭，眼淚不值得為他這種人而流。

他本就在墜落，落得滿身桎梏，回天乏術，合是常态。

不值得挽留，不值得同情。

看着少女的身影逐漸遠去，他終于松口氣，雖說這是他早已選定好的結局，但不到最後一刻還是難以讓人放松，畢竟那可是盤踞萬年之久，勢力遍及各界的暗影。

還好還好，沒讓她與暗影的人遇上。雖說在預言中，他們終有一戰，但少女如今的力量仍然單薄，現在還不是對上的時候。

逐節沙化的身體融于風中，從他破除封印後一直糾纏在周身的血腥氣在生命的最後似乎也被風吹散了些許。

在生命最後，他終于還是放過了自己。

***

“算了，這樣也能用。”沒去追離開的少女，暗影将胡天溢散的軀幹揮開，從中像是抓到了什麼般開口。隻是他原本想要的還是活人，這僅留下死物，湊合一下也能用。

至于他在臨終前贈予少女的靈力，不要緊，這個少女也是計劃中的一環，早與晚沒什麼區别，他還要先回去禀報預言力的事，等下次再處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