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衣服已經很髒了,不知道在地上打了多少個滾,現在卻被白皙纖細的手指死死抓住。
裴月還抓住他的力氣很大,白皙的指節泛起了淡淡微紅。
“松開。”冷漠的語調,夾雜着濃濃的不耐和恨意。
裴月還下意識想要松開,但剛動了動又再一次用力捏緊。
她擡起頭,恰好撞上他冰冷又厭惡的眼神,她被這道眼神刺傷,手指下意識松了力,往後退了兩步。
她害怕看到這雙眼睛。
徐雁來看見了她退卻的腳步,眼底深處泛起嘲弄。
驕傲尊貴的公主,看見他這個樣子,确實應該避如蛇蠍。
徐雁來不再看她,邁步往前走,但沒走兩步又被趕上來的韓文攔住。
韓文擋在徐雁來身前,語氣恭敬,但阻攔的姿勢一點也沒有讓步,“少爺,跟我們回去吧。”
“滾。”
韓文看着徐雁來的背影,想動用武力又忌憚他的身份,但放任他就這樣離去,又沒辦法跟裴千廷交代,最後隻能帶着一衆保镖跟在徐雁來身後。
望着離開的衆人,裴月還呆愣了兩秒,接着又轉頭看向身後敞開的鐵門。
她知道,鐵門背後是裴千廷和莫眠,她十七年來最信賴親密的兩個人。
可是現在,她沒有勇氣走向他們。
一滴淚又落了下來,裴月還用袖子狠狠抹掉,眼眶已經紅腫地不能再看,但她絲毫沒有察覺。
咬了咬牙,她快速朝徐雁來的方向跑了過去。
既然爸爸媽媽想讓徐雁來回家,那她就要幫忙把他帶回家。
這是她現在能做的唯一的事情。
秦虹躺在地上,眼神空洞,麻木地承受着來自徐沖的暴力。
這是她的報應,遲來了十七年的報應。
她不是沒有想過當真相被揭露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但她每次想到一半就不再往下想了,畢竟想那麼多也沒有意義,這世上誰不是糊裡糊塗地過着,說不定過着過着一輩子就過去了。
等她進了墳墓,這事就跟她再也沒有關系了。
徐沖昨晚才被徐雁來揍了一頓,身上腦袋上到處都是傷,但這絲毫不影響他毆打秦虹的力度。
兩隻腳替換着往下踹,踹在她的腿上,踹在她的腰上,踹在她的胸上,踹在她的臉上……
他踹地累了,中間停了下來,紅着臉喘着粗氣,瞪着地上的這張臉。
廢物,賤人,賤逼,操他媽的,死人……
他以為兒子是自己親生的,所以徐雁來每次動手他都認了,畢竟是他親兒子,他還能真打他不成。可結果呢,那不是他親兒子,他被個□□崽子打了這麼多年,那他圖什麼?
都是因為這個廢人,他被人踩在頭上這麼多年。
他歇夠了,準備再踹一腳,卻被人抱住了腿。
徐露言恐懼着睜大一雙眼,她的表情想要逃離,但兩隻手仍然緊緊抱着徐沖要踹人的腿。
“爸爸,求求你,别打媽媽了,求求你了,求求你……”
徐沖的眼睛移到了徐露言身上,他的兒子不是親的,可這個女兒是親的,他的眼睛有了些許波動,但一瞥到秦虹那張臉,立刻就把徐露言給踢開了。
都是因為這個廢物,到頭來,他連個兒子都沒有。
要女兒有什麼用,都是一些賠錢貨。
徐雁來一進門,就看到徐露言被人踢了出去。
憤怒來不及席卷大腦,他下意識沖了過去,将徐沖掼到了地上。
徐沖被摔在地上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徐雁來的拳頭已經揍向了他,他想要閃躲,但對方不給他躲避的機會。
徐露言被踢到地上,好半天才爬起來,看着躺在地上的秦虹,看着徐雁來揍向徐沖。
她很害怕,眼淚已經流出來了,但是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她不敢發出聲音,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所有人都不再注意她。
韓文他們也沖了進來,看着眼前的一切,眼裡閃過一抹異色,他們跟了裴千廷這麼多年,見過刀,見過槍,見過男女吵架,但從來沒有見過眼前這個畫面。
上流社會就連殺/人都帶着文明的遮掩。
底層角落,原始的肮髒罪惡不堪絕望暴露無遺。
裴月還跟在他們身後,看着眼前的一切,身體顫栗,皮膚上泛起一層又一層的涼意。
韓文派其他保镖去查看徐露言和秦虹的情況,他自己則上前将裴雁來從徐沖身上拉開。
徐沖死了是小事,但不能讓裴雁來動手。
裴月還怔怔地看着眼前這一切,像是在看一出暴力血腥的殘忍默劇。
上半場的戲劇已經落幕,下半場的主角正在進行一場完美的演繹。
她所有的感官注意力都不可避免地移到唯一的男主角身上,看着他憤怒夾雜着恨意的眼神,看着他揮起又落下的拳頭,看着他染血的下颌和陰沉的側臉。
然後,她忽然想到,這場默劇原本的主角應該不是他。
他是被調換了身份,被平白無故地拉入到這場不屬于他的戲劇裡,沒有詢問過他的意見,他隻能根據現有的劇本代入他的身份,被迫主動演繹。
裴月還整個人像是被浸入到了寒冬的冰雪,原本她才應該出現在這裡。
她搶走了屬于他的人生,他替她背負了所有的罪惡。
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儈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