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完沒完,下次要是再動手,我就卸了你的腿。”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了,身手再好,也捱不住這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被砸了一拳,徐雁來面不改色,但不斷浮起的胸膛洩露了痛楚。他瞪着韓文,像是在看仇人的目光。
韓文避開了他的視線,好好跟他講道理:“我就是一個打工的,你有什麼怨氣就去找裴先生。再說,你胳膊沒被真卸掉,我還出了點力呢,你别恩将仇報。”
徐雁來靠在牆上,壓抑着急促的呼吸,他聽不明白韓文在說什麼,但他知道一個事實,自己打不過面前這個人。
今天發生的一切像是一場滅頂的恥辱,穿着漂亮洋裝的公主在爸爸的陪同下來找他報仇,他被按壓在地上,側臉緊貼着滾燙的地面,生死在一個人的幾句話之間,那種滋味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恨意,無法阻擋的恨意從心底升起。
韓文見他面色不對,立刻閉嘴不再言語,他現在隻想躲得越遠越好。
雖然隻見過幾面,但他早已在心裡給徐雁來下了判斷。
這小子,對别人狠,對自己更狠。
“這裡面有筆錢,就當是補償,以後好好念書,别老想着打架。”韓文将兜裡的卡遞給他,随便丢下幾句話後就走了。
他走得匆忙,沒有注意到,他遞出的卡徐雁來并沒有接,銀行卡從半空掉落,徑直掉到光潔的地面,砸起一聲輕微的“啪”聲。
韓文出了醫院很長一段距離後,才敢往回頭看。
醫院門口人來人往,有兩輛救護車一前一後停在了醫院空曠的地面,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從車上下來,他已經看不到徐雁來了。
韓文忍不住籲了口氣。
那小子給人的壓迫感真他媽強。
從醫院出來,徐雁來沒再去學校,頂着一臉的傷回了家,剛邁進深水巷,就看到徐露言又坐到了發廊門口的角落裡,雙膝并起,腦袋搭在膝蓋上發着呆。
有女人從發廊裡走出來,手上拎了一盆髒水,看也不看就朝外面潑去,污水流了一地,等徐露言意識到的時候,鞋子底部已經浸泡到水裡了。
她被吓得立刻站了起來,但看着地面的污水,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腳底下像是有吸鐵石,她一動也不敢動。
“小毛丫頭,整天在這晃什麼晃,影響老娘做生意。”女人嫌惡道,将手裡的盆狠狠摔到了地上。
徐露言聽到這話,睫毛顫了顫,手指互相絞動,不敢多說一句話。就在污水漫過她的鞋面,将她的鞋子全部浸濕時,身下突然一輕,一雙手把她從污水中央拎了出來。
突然的失重讓徐露言有些恐慌,下意識抓住了抱着她的手,然後擡頭一眼便看見了熟悉的面孔。
“哥哥。”徐露言驚喜地叫道,她有些興奮,聲音也不自覺大了起來。
徐雁來抱着她,神情淡漠地“嗯”了一聲,然後問道:“在這幹什麼,不是跟你說了,以後别坐在這裡。”
徐露言說:“我在這接你放學。”她摸摸徐雁來臉上的傷口,一臉緊張,“哥哥,你受傷了。”
徐雁來拿下她的手,不讓她再碰 :“沒事,别動。”
說完,再次跟她強調:“以後不準坐在這。”
徐露言抿了抿嘴唇,細聲細氣道:“這裡都是女的,我不怕。”
深水巷住了太多的人,天南海北,哪裡的人都有,粗着嗓門,在夏天坦胸露背的男人更是比比皆是。
徐露言又瘦弱又膽小,加上從小被徐沖打罵,她不敢朝男人多的地方去。
這一片,隻有發廊老闆是女人,她本能的找了個相對安全的地點。
徐雁來長睫低垂,沉默了一兩秒,還是說:“那隻能白天過來,晚上不準坐在這。”
徐露言點頭,緊緊摟住徐雁來的脖子。
發廊老闆也聽到了徐雁來的話,臉色一青,當即吐出一口唾沫,怒聲罵道:“都他媽給老娘滾蛋,毛丫頭片子晦氣死,整天坐在老娘門口,老娘還做不做生意了,還晚上不準坐這,真當自己是什麼大少爺大小姐呢,都他媽給老娘滾遠點!”
徐露言瘦弱的身體在徐雁來懷裡顫抖了下。
徐雁來瞪向發廊老闆,包麗麗今年三十二歲,性格潑辣,在深水巷脾氣是出了名的壞,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看見徐雁來瞪自己,心裡的火立刻燒了起來。
生意一天比一天差,那些臭男人過來剪個十塊錢的頭還要摸胸摸屁股吃豆腐,她心裡早就攢了一肚子的火。此刻見徐雁來瞪她,嘴巴一咧,罵人的話一句都不帶重樣的跑出來了。
“看什麼看,小/逼/崽子,毛都沒長齊,整天裝什麼/逼/,拽的二五八萬,跟撿垃圾的野狗有什麼區别,老子吃喝嫖賭,老娘騷裡騷氣,生下了你們這一對千年禍害,大的大的沒盼頭,小的小的賠錢貨……”
徐露言将手底下的衣服抓得更緊了,心裡彌漫上一股緊張。她不敢擡頭,隻能趴在哥哥的背上死死盯着地面。
徐雁來抱着徐露言的手緊了緊,眼神陰鸷,直直掃射向包麗麗。
但包麗麗的嘴還沒停,還在那一張一合地開口罵着,徐雁來舔了舔唇,腳下一動,那隻摔在地上的盆被他用腳踢到了彩色玻璃門上,“咚”的一聲,巨大的聲響讓包麗麗徹底閉上了嘴,心髒在胸腔裡也随着那隻轉動的盆晃了晃。
徐雁來抱着徐露言離開,包麗麗看着那道修長的背影,捂着心口,嘴角撇了撇,“真他媽晦氣。”
回到家,秦虹正在廚房炒菜,鍋具碰撞聲夾雜着簡易油煙機的混響聲在隻能容納一人的空間裡響起,徐雁來把徐露言放下,走進廚房,“這是這個月的工資,商場工作以後别去了。”
秦虹看着遞過來的銀行卡,手裡的動作停了下來,但沒什麼反應,隻是将銀行卡收下,平靜道:“我知道了。”
商場經理在電話裡已經說過今天的事了,語氣憤怒,話裡話外都是早知道就不招秦虹了,淨給他惹事。
秦虹好話說盡,忍受着經理的辱罵,最後才被對方挂斷了電話。
徐雁來給過卡後就走,秦虹的聲音又在身後傳來,“以後别打架了,别受傷了。”
聲音不大,很容易在鐵鏟和鐵鍋碰撞的聲響裡被忽略,但徐雁來聽清了。
“知道了。”
半大點房間,狹小的客廳正對着兩間房,徐露言回房間後就把門關上了,徐雁來經過客廳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秦虹房裡的木闆床。
徐沖沒有被黃阿滿扔去給獸醫,而是讓派出所的人送去醫院了,等到身上纏滿了繃帶,才給送回家。
肋骨骨折,鼻梁骨斷裂,中度腦震蕩,徐沖腦袋上裹滿了紗布,此刻躺在床上一臉呆滞地看着天花闆。
注意到門邊有人,徐沖擡眼看了看,徐雁來靠在門框上,看着徐沖,眼神冰涼。
看清來人是誰,徐沖立刻激動起來,手腳并用地往床頭背上竄,但上半身到處都是傷,他竄了半天,除了把床單弄成一團亂,沒起到任何作用。
一隻手指向徐雁來,徐沖嘴巴張合,下意識就要破口大罵,但一對上徐雁來的眼神,瞬間閉上了嘴,他想到了那天晚上徐雁來兇狠的拳頭,此刻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徐雁來看着對方,眼底閃過陰霾。
徐沖恐懼地縮了縮瞳孔,身體各處都像是軟了,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徐雁來懶散地收回目光,離開了原地。
敲響另一間房,徐露言打開一道縫隙,看清是他才給開了門。
“哥哥。”
“嗯。”徐雁來輕輕應了一聲。
徐雁來跟着她走進去,這間是徐雁來和徐露言的房間,面積并不比隔壁的大多少,一張雙人架子床,一張舊書桌,兩張椅子,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桌上放着一本撕碎了的漫畫書,旁邊有膠帶,徐露言剛才在粘漫畫書,但她貼的歪歪扭扭,每一頁都對不上。
徐雁來垂眸看着她的動作,然後側身靠在牆上,看徐露言把一頁都歪斜的用膠帶固定住,再小心翼翼地粘貼下一頁。
從始至終,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