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麼?”
秦臻沒有等到落下來的巴掌,而是聽到了祝絨困惑的聲音。
她微微睜開眼,看到祝絨擡起來的手,隻是幫她扶正了頭上即将掉落的金簪。
秦臻不由得一怔,呆呆地看着祝絨翻起她的袖子,檢查她有沒有被燒傷。
“着火了你不會先逃跑嗎?”祝絨蹙眉道,“你是想拜師第一天就吓死師父是嗎?”
秦臻心想,不對呀,祝絨這個反應,不對呀……
她還在愣怔中,手背猛地傳來一陣灼傷之痛,沒忍住“嘶”了一聲。
祝絨歎了口氣,讓她在一旁幸存的椅子那兒坐下,翻出藥箱子,遞給她一瓶藥膏,無奈道:“擦點藥就沒那麼疼了。”
秦臻接過藥膏,用手指取了一些,可才碰到被燙傷的皮膚,就疼得縮回了手。
她擡眼看向祝絨,反正也狼狽成這副樣子了,便不再死守那點尊嚴,委屈地扁了扁嘴:“還是疼……”
祝絨:“……”
這還沒擦呢……
而且是她的屋子被燒了,委屈也是她委屈吧?
祝絨被秦臻那可憐巴巴的眼神盯得發毛,最終敗下陣來,拿過藥膏,在她面前蹲下,幫她塗藥。
秦臻望着祝絨一邊擦藥,一邊幫她輕吹着傷處,忽然眼眶不争氣地一熱。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平時她在家裡,所有人也是如此寵着她的,為何祝絨明明做了平平無奇的事情,她卻這般動容?
祝絨瞧她紅了眼,隻當是大小姐被吓到了,便與她玩笑道:“秦臻,你是不是覺得喊我作師父不服氣,便想将我屋子給燒了?”
秦臻吸溜了一下鼻子,噘嘴道:“我才不是那般小心眼的人,隻是……隻是試驗失敗了……”
“怕了嗎?”祝絨問道,沒有擡頭。
秦臻一頓,想起從前那次失敗,以及被父親責罵的場面,她确實是怕的。
但不知為何,看着眼前的祝絨,她的答案是“有什麼好怕的”。
“還想繼續學藝嗎?”祝絨繼續問道。
“當,當然了!你什麼都還沒教呢!”秦臻理直氣壯道。
祝絨塗好了藥,輕輕給秦臻包紮了一圈繃帶,擡頭對她一笑,故作高深:“恭喜你,通過了為師的第一次考核。”
秦臻不解,她不僅沒做成燈,還燒了屋子,這算什麼考核?
祝絨轉身看向被燒得黑焦焦的地闆,眼中流露出懷念:“其實這塊地方,不止一次被燒了。我六七歲之時,在這屋子裡想做一款像火折子一樣,一吹便能亮的花燈,結果吹得用力了,火點燃了燈罩,掉到地上,又燒到了一旁木椅子,阿娘都吓壞了,抱着我跑出老遠,爹爹直接扛着水缸過來将火滅了。”
祝絨回憶着,忽然笑了一聲:“那時我哭得可兇了,爹爹阿娘如何哄我,我都停不下來。”
“那……你爹娘還允許你制燈?”秦臻試探問道。
“隻要我想,他們便不會阻止。”祝絨答道。
“真好。”秦臻歎聲道,“我爹從不允許我制燈,娘也不會支持我,一心隻想我學好琴棋書畫。”
“他不讓你做,你便不做喜歡的事情了?”祝絨望向秦臻,輕聲道,“不可惜嗎?”
秦臻啞然。
可惜?
她當然覺得可惜,還十分不甘心,但她……對啊,那她為何從未想過要反抗,要好好與父親談一談此事?
祝絨踢了踢地上被燒壞的物件,拎起秦臻所做花燈的“殘肢”,像是在對她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被人否定阻止,便不做了,失敗受挫了,便放棄了,那我們這一生,恐怕做不了多少件事,尤其是女子,天生便受到旁人輕視,莫非真要像他們所希望那般,碌碌無為一輩子?”
她将花燈燒剩的架子遞給秦臻,微笑道:“秦大小姐,不像是别人不允許就不去做的人。明日将這花燈重新做一遍吧。”
秦臻接過被燒成焦炭模樣的燈架子,盯着它看,沒有作聲。
門外傳來馬車的聲音,秦臻的婢女敲響了屋門,說來接她回去。
祝絨指了指地闆,對秦臻揚眉道:“你燒的,你負責花銀子讓人來修好哦,徒兒。”
言罷,她打了個哈欠,開鎖進了房間,累得直接脫去外衣躺在了床上。
聽到馬車離去的聲音後,她很快便睡着了。
一睡着,便又開始做夢。
祝絨看到齊州城街上全都是官兵,毅武堂被前來搜捕的人重重包圍住,周钰被人用劍架在脖子上帶出來,坐上了囚車,遊街示衆。
最令她心疼的是,周钰因為被困死無法出行,餓了太久,整個人瘦得不成樣子,那被鐵铐鎖着的手腕,同她的手腕一樣細,隻剩下一層皮。
天亮時,祝絨又一次在恐慌中醒來,覺得自己被周钰害得不輕,如今連睡個好覺都成了奢侈。
不過餓肚子這事,着實是個問題,張毅一個管錢的都餓成那樣,周钰那個三口吃掉碗口大包子的家夥,豈不是得餓到睡不着?
祝絨一邊琢磨這事,一邊走出房間,卻直接被橫在地上的東西給拌飛出去。
她摔了個狗啃泥,疼得龇牙咧嘴,回頭一看,竟看見地上的不是東西,而是活生生一個人!
秦臻正躺在房門前,睡得極沉,被祝絨踢了一腳都沒有醒,她的手中,正握着沒做完的一盞花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