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就發生了陳弘勉讓陳弘滔離京就藩一事,這讓關系本就疏離的陳弘勉與謝氏從此徹底離了心。
哪怕被陳弘勉尊封為太後,謝氏都沒有給陳弘勉什麼好臉色瞧。從陳弘滔離京那日至今,若聽聞陳弘勉到安壽宮請安,謝氏從來隻會命人将其打發走,見都不願見這個長子。
一年到頭,也隻有在每年的上元節或是太後壽辰這類需要在百官面前露臉的日子,謝氏才會給陳弘勉一點面子,沒讓他在百官面前難堪。
在這宮城之中,連母子之情都能疏淡若此,兄妹之情又豈能真的一成不變呢。
昌安三十七年時長公主才近十歲,這個年紀其實已經懂得一些事了,也能記得許多事。陳弘勉不确定這個不怎麼愛與人說心事的妹妹都記得什麼,也不知她是如何看待他這個兄長的。
每每想到這個幺妹,他心中總有些不放心。
随着年紀漸長,陳媛蓁有了自己的是非觀,有了自己的喜好與意願,也開始懂得為了那些喜好與意願而做出争取之舉。
這些種種,一方面讓陳弘勉欣慰于幺妹的成長,一方面又擔心于幺妹的不可控。
他擔心,若兄妹二人因為一些事情生出了嫌隙,會讓朝堂裡的某些有心人趁虛而入。
帝王總是多疑,先帝如此,如今的陳弘勉也不例外。
沒人能明白陳弘勉心中到底都在猜疑什麼,沒人能說清他到底是在害怕什麼,又是為了防備什麼。總之,他對宮中的每個人都留着三分的警惕之心。
比起被誰突然地從背後捅一刀,陳弘勉更願意先将那刀握在自己的手裡。
典就是被陳弘勉放在長公主殿裡的人,他的存在,為的是侍候長公主,但也是為了時刻能知悉長公主的想法與改變,更是為了安天子之心。
即位之後,天子于每一處宮殿中都安插了自己的耳目,典就知道,他不過隻是其中之一罷了。
“長公主長居宮中,于外界種種不甚了解,遠行的事情是她執意向朕求來的,朕不得不應,卻唯恐遠行時會出什麼變故。”
陳弘勉開口,道:“你作為永華殿的掌事,在長公主離宮前,一刻都不能松懈,必要保證所有事宜都安排妥當,決不能出一絲纰漏。”
“謹遵聖命。”典就躬了躬身,恭謹應道。
陳弘勉這才揮手讓典就退下了。
劉奉典于殿外又看了會兒天色,随後才走進殿問:“陛下,今日仍是在正儀殿中擺膳還是……”
往日天子偶爾會去往妃嫔殿中用晚膳,但近幾日都隻是吩咐擺膳正儀殿以便他邊用膳邊看折子,劉奉典雖對今日擺膳何處有些猜測,但到底不敢百分百确定。
陳弘勉半阖着眼靠在椅上沉思了半晌,最後一開口,竟提了件與膳食不相幹的事。
“依你看,這嚴司直與嚴相相似否?”他問。
劉奉典垂頭想了想,答道:“老奴與嚴司直接觸得不多,别的方面不好随意下論斷,不過,單說在聖上面前答話這點态度……嚴司直的确有幾分嚴相早年的模樣。”
什麼模樣?随時都一本正經的模樣。
劉奉典回想了一下,上一回在聖上面前這麼一本正經回答問題的人是誰來着?
哦,正是嚴韋衡嚴左相,也正是這嚴司直的祖父。
聽了劉奉典的回答,陳弘勉沉吟半晌,問:“你說,若朕以侯爵賜之,他當如何?”
說話時,陳弘勉神色淡然,語氣随意,仿佛隻是漫不經心地提起一件小事。劉奉典卻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重重地一顫,一時間,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劉奉典少有地無措着,這時陳弘勉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扯着嘴角搖了搖頭。
“擺膳正儀殿。”陳弘勉說。
“是。”
應聲過後,劉奉典就躬身退下了,直到将擺膳何處的事吩咐下去又站在正儀殿外吹了一盞茶的涼風,他才将心底的驚疑給壓了下去。
他方才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心中靜下來之後卻又确信自己沒有聽錯。
侯爵……
先帝時期也才兩位侯爺,且爵位都襲自其父祖。自元年裡少了一個光永侯爵之後,如今也就隻剩了一個元安侯爵,也就是崔貴妃之父的爵位。
昌安年至今,近五十年來,朝中還從未封賞過新的侯爵,更無賜爵一說。
侯爵可是超品官銜,并不是輕易能得的,向來隻授予天家國戚或者一些有着赫赫戰功的大臣。
那鎮守西南的霍老将軍,大小勝仗也打過不少,也沒有說要封爵的。
好端端的,突然提出要給一個八品大理寺司直賜爵,聖上……意欲何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