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你與其繼續漫無目的地去打探那些與周按察有過交集的京中貴女的消息,不妨去問問周按察。”
沉默片刻之後絮娘試探着說:“你可以問問他喜歡的是什麼樣的女子,可以問問他眼下可有心儀的女子。若他早已有了心儀之人,你的所作所為不就是多此一舉麼?”
話很好理解,但将這樣的話問出口卻不容易,絮娘也明白這個道理,故而又說了句:“我隻是這麼一提,問不問在你。”
說完,絮娘站起身,也将章糾白拉起來:“好了,天不早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話吧。”
竟然逐客了。
章糾白低頭朝着桌上的酒壺看去:“可我酒還沒喝完呢?”
是了,還有酒呢。絮娘頓時哭笑不得,也不再催,反而陪着章糾白喝完了兩壺酒才送了客。
室外風不小,室内的酒味卻遲遲不散,連帶着人身上的酒味也散得慢,絮娘靠在前窗邊望着茫茫黑夜好半晌,直到察覺身上涼透了才後知後覺地擡手掩窗。
“等會兒。”
随着一聲輕喊,一道人影從院子外漸漸走近。
絮娘伸指将被風吹亂的鬓發勾到耳後,沖着來人笑:“你這個時候過來,難不成是給我送醒酒湯的麼?”
“你說呢?”聞意未進屋,站在窗外将手中捧的帶蓋的小碗往屋裡遞。
“塢裡的酒喝了這麼多年了我還不知道麼,便是多喝幾杯也不至于醉倒下去,也就你總覺得我酒量低,還特地給我送來……粥?”
接過碗揭開蓋,絮娘微微一愣。
“你今日沒用什麼飯,我就怕你喝多了酒胃疼,到時候又會整夜難受。”
聽到聞意的歎息,絮娘沒說話,就着碗裡的勺子一點一點地将清粥給吃盡,末了揚起一個笑:“多謝。”
“謝什麼,我做這些不過是順手。”
緩緩轉了身,聞意的步子卻沒往前邁。
前院主樓和後頭小院相距不遠,依稀能聽到主樓裡的笑語聲和樂聲,這些所謂的靡靡之音便是她們這些人的喜怒哀樂,也是她們的一輩子。
聽了一會兒,聞意輕聲說:“那位公子近日似乎比往日忙些,都不見他來找你了。”
“他來便來,不來便不來,來了我便好好待他,不來我便好好過自己的。我早已不會做自己夠不到的夢了。”
“你能這樣想就好。”
“你當我傻嗎,身份之别,雲泥之别,我以前看不清,難道現在也看不清嗎?”
“好了,不說了,早些歇下吧。夜裡風大,睡前将窗子掩好些。”
聞意擡腳往前走,很快就端着空碗消失在夜色裡。絮娘仰頭望着夜色無言半晌,伸手掩上了茶室的窗。
兩壺酒分作兩人份,一人隻分得一壺罷了,便是分得多些的也不過多出兩三杯而已,根本不至于醉。
回到周府之後,章糾白先打了熱水沐了浴,又順手将衣裳洗了晾了才回到屋中躺着。沐浴時她本有些困了,但晾好衣裳之後人又被夜風吹精神了。
躺了好半晌都醞釀不出絲毫困意,翻來覆去地怎麼也睡不着,不知翻了多少回身之後,她終是忍不住下了榻,披上外裳去翻了周荃珝的窗子。
夜間有風,她托腮坐在床頭小凳上望着面前飄來蕩去的床幔發起了呆,直到周荃珝的咳嗽聲響起才陡然回神。
茶壺裡的茶水沒了半點溫度,但好歹也能潤潤嗓子,她倒了杯水遞到床邊小聲問:“要不要喝口水?”
等了等,不見周荃珝伸手接過茶盞,也聽不見任何回答,她遲疑着擡手将床幔撩開一些。
朦胧燭火下,周荃珝的臉色顯得比往常還要蒼白一些,他睜眼看過來,目光卻好似并未落到實處。
章糾白的心一緊,放下茶盞,擡手觸上了周荃珝的額。
額頭滾燙。
再觸他被中的手,冰得很。
“寇姜!”章糾白拉開屋門對外喊,“快去請程大夫過來,周荃珝有些頭熱。”
應聲之後寇姜急急忙忙就跑走了,章糾白又回到周荃珝的床榻前。
她将炭盆移近烘暖了手,然後坐在床頭為周荃珝搓手,搓完一隻再一隻,直搓到周荃珝的雙手有了些溫度才松開。
她用的力度不小,将周荃珝的手心手背都搓得有些紅,周荃珝已經燒得有些迷糊了,始終并未有掙紮之态,也沒有抗拒她的手,竟還輕聲喚她:“阿娘。”
搓完手,章糾白為周荃珝裹緊被子,周荃珝許是有些知道自己喚錯了人,便又換了個人喊。
“莳蘿姑姑。”
“莳蘿姑姑眼下不在這兒呢。”章糾白回了句。
周荃珝沉默了片刻,又換了幾個名字小聲地喊,那些名字章糾白有些耳熟,多是曾在周府後院服侍過的侍婢。
那些人在早些年就被遣散了,如今她已記不清她們長什麼模樣。
将能想出來的人名都喊了一遍,始終未聞眼前人答話,周荃珝終于察覺出不對,他停止了猜測,茫然地問:“你是何人啊?”
想她為了這麼個人東奔西走苦覓紅梢,眼下這人連她是誰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