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章糾白轉頭看向自己時眸中閃過一絲意外,範霄霄輕輕“哼”了一聲。
“我傷心歸傷心,你的臉色我還是能看清的。之前你來找我的時候,心裡揣着事吧?”
範霄霄言語間帶着丁點小得意:“說吧,你那日找我是想說什麼?”
“沒事就不能找你?”章糾白移開視線,“收了你那麼多封信,曉得你到了盛京城,難道不能去找找你?”
“這隻是其一吧,其二呢?”範霄霄撅起了嘴,“我警告你啊,别編瞎話哄我,我這人聰明着呢,你的話是真是假我一聽就能分辨出來。”
白日的客行街的确也有白日的熱鬧。
商販忙着在客行街上占一個好地段,一些練雜班子已經開始圈地收銀,賣花燈的攤子從街頭擺到了看不見的街尾,開在客行街的幾家吃食鋪子甚至多雇了一兩位夥計放聲吆喝。
在一道道“芝麻餅子”“好吃的酥油片子”吆喝聲裡,章糾白垂下眸,實話實說:“我沒想過編瞎話哄你,我隻是有點拿不定主意。這些事情與你無關,我不曉得該不該同你說。”
“你這話說的,拿我當外人了不是?”
她猶豫不決的樣子在範霄霄眼裡無疑是對自己的不信任,當即停了腳認真道:“你盡管說。”
“你确定要聽?”
“廢話真多,快說!”
“就算要說,我也得好好想想,該從何說起……”
說話之時,章糾白将範霄霄一帶,繼續往前行去。
為慶上元燈節,街頭巷尾的人各有所忙,别有一番繁華熱鬧。
熱鬧不僅限于盛京城的四縱三橫及周邊主要街道,便是都城中心、巍峨的宮城之中,也因為上元節的到來添多了一些燈燭彩飾。
宮人們為了裝扮宮城而匆匆來往于宮城各殿之間時,宣合正殿内卻是異常地安靜。
官吏們大多都低着頭看着腳下的地磚不說話,少有幾個還昂着頭直直地站着。其中,大理寺少卿柴金便是一個,柴金身邊的禦史官崔慶提也是一個。
因二人皆出列在側,一眼看過去便十分明顯。
禦前内侍典讓揣着手站在禦座旁,看了一眼殿内的文武官吏,再悄悄打量了一眼端坐禦座的天子,默默将自己的頭再往下低了一些。
師父劉奉典說過,聖上面無表情的時候,他們這些随侍身側的最好不要出聲,甚至不要動彈,就将自己當成一根不會喘氣的柱子,安靜地立在一邊就是了。
就在衆人都選擇沉默的時候,工部尚書羅朔慢悠悠站出來對着陳弘勉躬身拜道:“聖上明斷,崔大人方才所言全因一時激憤,并非崔大人的本意。”
說着直起身又對一側的柴金道:“若有不慎冒犯之處,還望柴大人海涵。”
陳弘勉微微擡起眼,将目光落到羅朔的頭頂,原先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忽而多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羅卿,朕如今才知曉,秦先生在朕尚年少時與朕說過的許多話都是極有道理的。”
衆臣聽天子在這個時候扯出年少時的先生,皆有些莫名。但還是有幾人聽懂了話裡的意思。
陳弘勉年少時也曾在宮中昭勤殿聽過多年的講學,那時在宮中為諸皇子講學的有五六位侍讀學士,其中有位姓秦名章的侍讀學士雖滿腹才學奈何性子略有些憊懶,幾個皇子中隻有陳弘勉喜歡聽他悠哉講學。
别的都不說,那秦章有一事是朝野皆知的,就是他與當時的工部侍郎羅朔一直有些龃龉。
龃龉的起因衆人不知,隻知那時與羅朔交好的一位禦史隔三差五地就會遞折子參秦章,說秦章身為皇子師卻品性不端恐誤皇子學業與品性,要先帝将其人貶黜出宮。
秦章雖性子有些憊懶但也是個有些脾氣的,與羅朔還有那位禦史官曾在朝堂上當堂吵過兩架,最後因敵不過那位禦史官的口舌,一氣之下便請辭回了鄉。
被先帝封為岐王并允出宮建府後,陳弘勉将那秦章請到了岐王府以“先生”稱之,後來秦章是在陳弘勉即位的後一年才回了鄉養老。
秦章從前就說過羅朔這人,他說工部的羅朔乃是個笑面虎,看着和善,實則城府極深。
又說在朝堂上,羅朔好似并無什麼敵對之人,因為不論身側之人是否與他一派,他都能裝作一副大度的熱心腸模樣為人說話。
正如眼下。
明明是崔慶提的名字出現在了大理寺少卿柴金所呈奏章中,急的也該是崔慶提,底下那些崔黨還沒開口說什麼,這羅朔卻先站出來了。不知道的還真以為羅家站在崔氏陣營。
陳弘勉面上無波,隻問道:“崔禦史,可是如此?”
崔慶提卻沒有順着羅朔砌的台階往下走,隻對着陳弘勉躬身拜道:“聖上明察,微臣向來奉公職守,憂民之心天地可鑒,從不敢有徇私枉法之心,柴大人所奏之事純屬無稽之談!”
“崔禦史。”柴金偏過頭看崔慶提一眼,“我方才所呈乃是不日前所查明的線索,說的也是大半月前的那樁案子,并未說崔禦史有何不妥之處啊,崔禦史急着辯解什麼?”
“柴金!”崔慶提被柴金不鹹不淡的語氣給激得面露一絲愠色,“你方才話裡話外都是在說那樁案子與我崔家有關,無憑無據的就敢指着本官說這番話,這不是污蔑是什麼?”
“陛下!”崔慶提當即又朝着陳弘勉拜下,“此案與崔家并無瓜葛,還望陛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