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叫賬房。”待上茶的下人退出去之後,許貴洪收了廢話,“不知徐公子要我智盛镖局押送何物?”
徐衷夷笑了一笑,笑得邊上的陳良有些莫名。但陳良來不及多想,因為下一刻他就聽到自己這好友說了一句吓人的話。
徐衷夷:“在下有位心儀之人,她前幾日已同家人來到了競良縣落腳,在下預備兩月後迎她過門。”
許貴洪還沒說什麼,陳良端着茶盞的手就是一抖,半盞茶都被灑了出來。
意識到失儀了,陳良連忙從自己的身上摸出一塊帕子哆哆嗦嗦地擦了擦。
也顧不得對面的許貴洪什麼反應,陳良邊擦着衣裳上的茶水邊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那姑娘是誰?我怎麼從未聽你說起過?”
陳良一下問了三個問題。徐衷夷沖着許貴洪抱歉地笑了笑,扭頭對陳良說:“不是我不想與你說,實在是說了也無用。”
說完這句話,徐衷夷就輕輕歎了口氣。
這兩日,徐衷夷因為受過傷,神情有些疲憊,臉色也稍有些蒼白,如今一歎氣,竟生出一股絕望的滄桑頹唐之氣。
陳良見不得好友如此,立刻就說了一聲:“如何無用了?”
擦完自己的衣裳,陳良順手将面前茶幾上的幾滴水也給擦了去,口中憤憤道:“這等大事,這等大事……你若是早說也好從長計議,何至于此!”
陳良的控訴換來的又是一聲歎息:“早說什麼?早說那姑娘是南邊的商戶之女?早說我要非她不娶?早說我娘不許?還是早說人已經到了競良?”
什麼?他聽到了什麼?
耳朵裡嗡嗡作響,陳良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一手重重拍上了桌:“什麼商戶之女?是你瘋了還是我聽錯了?”
徐衷夷苦笑:“你看,連你都是這樣的态度,更别提我娘。”
“伯母怎麼了?”
垂下眼,徐衷夷緊抿着唇沒回答陳良的問題,似是難以啟齒,似是一言難盡。
什麼都不說,有時候就等同于什麼都說了,陳良心中有了答案,靠在椅背上仰頭看着房梁。
“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來的競良。”
難怪前日被追問到競良的真正原因時不願說,還說什麼去了镖局就知道了。直至此時,陳良方恍然大悟:“我就說,你怎麼好端端地來競良了……對了!”
想到了什麼,陳良話一頓:“你娘可知道你來競良的具體因由?”
“我娘在得知那女子身世之後就暈了過去,我怎麼還敢告知她眼下人已到競良。”
徐衷夷嘴角邊扯出一絲無奈的笑:“告訴你也無妨,我娘醒轉之後與我說隻要她還活着一日,就絕不會允準我這個請求,還說若是我真敢将人接進府,她什麼都做得出來。”
“那你還……”
“我早已向那姑娘許了諾說定會将她接到盛京城與她拜堂成親,母親之命雖難違,但若要我對心儀之人言而無信且始亂終棄,我也不配活在這世上了。”
說話時,徐衷夷神色凄怆。
“瘋了,瘋了……”陸良喃喃,“你若真将那姑娘娶了,我看不是你娘被氣死就是那姑娘被你娘……”
搖着頭,陳良露出一絲焦急之态:“依你娘對你自小的管教之嚴與愛護之情,她若認定你娶了那商戶女會對你往後的仕途不利,真是什麼都能做得出來的!”
徐衷夷伸手揉了揉眉心,很是惆怅。
陳良忍不住問道:“你眼下兩難至此,那姑娘又是怎麼一個态度?她可曉得你為了她連以後仕途如何也顧不得了嗎?她可曉得你為了她,連生身母親都忤逆了嗎?”
“你說你!家世門第算得上是一頂一的好,自身才學又高,仕途前景本該一片大好,在盛京城,哪裡還會少了想嫁給你的高門貴女?”
“眼下倒好,門當戶對的貴女你不要,竟要娶一個什麼小小商戶女!便是不期望這女子能給身在官場的自己多添一份力,你竟也不怕贻笑大方!我看你真是瘋了!”
咬牙切齒地說了一通,陳良是越想越氣,但一對上徐衷夷的眼神,又不免有些難受。
“一個是我母親,一個是我心儀之人,我又能如何呢?”徐衷夷輕輕問。問完不等誰回答,就搖了搖頭。
這件事,實在不好辦。
雖然為徐衷夷不值氣惱,但真要讓徐衷夷做出那等薄情寡義之人才會做的始亂終棄之舉,陳良又覺得不應該。
腦中的漿糊太多,陳良怎麼想也想不明白,隻得長長歎出一口氣:“你娘定不會讓你娶那女子入府的,想都不要想。”
“你道我眼下還敢奢望什麼兩全其美嗎?”徐衷夷再次苦笑。
“她說她不願住進高門大院被世家女子那一套禮教所束縛。可她也說,她是家中獨女,若遠嫁入京定會放心不下家中爹娘,是以想接爹娘一道入京生活。如此,一家人也不用忍受分離之苦。”
“我在盛京城中置了一處宅子,我隻希望能将她好端端接進城。”徐衷夷道,“我娘那頭,我是不敢奢望什麼了。”
陳良哽了哽,半天憋出來一句:“倒是個不貪圖榮華的至孝之人。”
“所以,徐公子需要我們做些什麼?”一旁始終沉默的許貴洪開了口。
“許镖頭既主動問起,那我就直說了。”徐衷夷擡起低垂了半天的頭,定定地看向許貴洪,“我要你智盛镖局派出可靠人手,替我暗送她一家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