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夏陽滿懷心事地推開門,擡眼正對上箫閑不耐煩的目光,心頭一跳,忙躬身下拜,“下官有罪,深夜卻要煩擾大人,實屬無奈之舉。”
箫閑睨了他一眼,垂眸翻起卷宗,“孫大人有事直說,不必與我繞彎子。”
“今夜勞大人相救,下官感激涕零,隻是……”孫夏陽觀察了下箫閑的神色,才小心翼翼繼續道,“下官怎麼也想不通,定遠侯為何要殺下官。”
“孫大人自己做過的事情,為何要來問本官?”箫閑冷冷地笑了聲,指節重重在桌上叩了下,“你若再說這些廢話就可以直接滾回了。”
本來大半夜被迫加班就夠煩了,這孫夏陽還沒眼力地在這試探來試探去。
孫夏陽心微微一顫,猶豫了片刻咬牙下定決心,撩袍跪了下去,“下官人微言輕,定遠侯若執意要殺下官,下官實無力抵抗,請大人救救下官。”
哼,總算說到正題了。
箫閑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雙手撐起下巴,似笑非笑瞧着孫夏陽,“救你?你我同為薛相手下,找我辦事的規矩,想必孫大人應該知道。”
薛興懷與原主的關系雖難定論,但表面上卻是給足了箫閑身份地位,因占了個薛相親信的名頭,私下找他辦事的人數不勝數,收取的報酬除了金銀錢财外,還需提供一份箫閑想要的情報。
孫夏陽閉了閉眼,鄭重颔首,“知道。”
箫閑揚眉,“那麼,孫大人能拿出什麼情報,來換自己這條命?”
“是賬冊。”孫夏陽從懷中取出一本賬冊,雙手捧起,“上面悉數記錄了豐州大小官員借由赈災之名私吞的糧款數目,以及錢款去向。”
這賬冊共有四冊,前三冊近些時日被程家那餘孽設法偷了去,隻餘下這單獨收存、至關重要的一冊。
沈望塵費力繞了這麼一大圈,就想讓他看這東西?
箫閑暗暗思忖着,面上無波無瀾,負手走到孫夏陽身前,嗤笑道:“孫大人真是重情重義。”
自己落水不夠,還要連帶着把整個豐州官府同僚都拖下水。
主打一個有難同當,感天動地。
孫夏陽低垂着頭,有些拿捏不準箫閑此時的情緒,識趣地沒接話。
隔了半晌,箫閑才悠悠取過賬冊,随意翻看了兩頁,施舍似地擺擺手,“行了,起來吧,勉強說得過去,本官既收了你的東西,自會保你一條性命。”
孫夏陽這才長長松了口氣,恭敬地叩了首,“那下官就先告退了。”
這賬冊比程鶴拿到的那三冊要厚上很多,拿在手裡沉甸甸的,箫閑一項項翻過,手中的筆一刻也難停,越算越心驚。
賬冊中記錄的款項之多,已經不能用錢财來衡量,這是豐州百姓用屍骨填築堆砌的血債。
天光乍破,晨曦光輝驅散了房間的陰霾。
箫閑停下筆,慢慢掃過精心整理清算過的賬目,視線落在金額最大的那筆支出上,“木原坊?聽上去像是個木匠坊,孫夏陽給木匠坊撥這麼多錢做什麼?”
低忖片刻,他擡眸看了眼天色,頗為心累,“事出反常必有妖,讓楊曜他們仔細查查吧。”
前些時日為了大海撈程鶴,洛蓮兩人調了不少門客來豐州,人多勢衆,消息查得也快些,沒用幾日時間,楊曜就奉上了木原坊的暗報。
茶館中,楊曜瞧了一眼箫閑的神色,沉聲道:“這木原坊表面做的是木匠夥計,但到深夜四下無聲,沒有其他聲音能夠做掩飾時,坊中的打鐵聲就清晰起來。”
“工坊四周有守城軍駐守,我們的人尋了許久機會才混進工坊,幾經摸索,才在其中發現一條通往地下的暗道,箫大人,這是一座私自冶煉、制造精鐵兵器的冶煉坊。”
箫閑聽着彙報,神色始終平靜,隻是聽到制造精鐵兵器幾個字時,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聲,“也難怪京中那群人會沉不住氣,着急殺孫夏陽滅口,私自冶鐵乃是大罪,更别說是制造兵器,若被雲霭順藤摸瓜抓到這把柄,下一場戲就該是天樞軍強圍相府了。”
楊曜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見狀,箫閑呷了口茶,溫聲道:“楊大人有話直說便是。”
“如此重要的證據,孫夏陽為何會交給大人,其中會不會有詐?”楊曜忍不住擔憂,“依我所見,大人這幾日見的那位故人,也未必全然可信。”
提到沈望塵,箫閑眯眸笑了笑,“他這人,十句話裡未必有一句是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