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嗓音冷若冰霜,笑中揉着殺意,與雲霭口中那個恣意潇灑、天生佛子的小世子迥然不同。
“你們景王府威脅人的手段真是一脈相承,動不動就對旁人的脖頸動手動腳。”箫閑故作鎮靜,輕聲轉移沈望塵的注意力,手悄無聲息摸向袖間的暗器。
然而,指尖剛剛觸及暗器冰冷的邊緣,就倏然被一柄劍鞘按住,“箫大人還是省些心思吧,我可不是小雲兒。”
小雲兒?
冷不丁聽到這個名字,箫閑唇角不自覺地向上揚了一點弧度。
感覺到脖頸邊的冷刃又貼近了一些,他在劍刃和劍柄間猶豫了幾秒,擡手抓住了沈望塵的手,學着雲霭的語調,“侯爺之前教訓我說不要空手接白刃,隻能冒犯世子了。”
沈望塵周身的殺意有一瞬崩潰,眸光在擋簾透過的燈火中明明滅滅,顯得無所适從。
他那個冰淩子似的弟弟,竟然會關心旁人死活?
還是自己的仇人……
正暗暗心驚着,箫閑推着他的手調整了個舒适的姿勢,在劍刃允許的範圍内與他大眼瞪小眼。
頗有些肆無忌憚的意味。
沈望塵不由挑了下眉,“箫大人就不怕我殺了你?”
“世子殺了我,侯爺就該傷心了。”箫閑抿唇笑得含蓄又乖巧,心裡卻是暗暗咕哝着,你要是想殺我,剛才上車時就該一劍了結我了,哪用等到現在。
不過,沈望塵找他做什麼?
他還沒愚蠢到以為隻靠自己随便幾句話,就能激得沈望塵主動出來見他。
沈望塵譏诮地笑了聲,索性收了劍,盤膝坐到箫閑對面,“箫大人這是算準了我不會動手,開始胡言亂語了?”
“我是認真的,我與侯爺關系非同一般,世子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去問侯爺。”箫閑眼睫輕眨了眨,說的是心安理得,絲毫沒有心理負擔。
怎麼,互相算計就不能算關系了?
沈望塵認真點了點頭,似乎真的信了,“好,箫大人記住自己的話。”
箫閑:“……”
呸,我這張賤得慌的嘴!
箫閑撇開視線,糟心地撚着手腕上的佛珠,正欲轉開話題,手邊就多了一抹冰涼的觸感,他垂下眸,便見一柄黑金劍鞘穿進手腕與佛珠間,緊接着,撚着佛珠的手就被撥開了。
他默然兩秒,任由手腕被佛珠牽着懸在半空,“世子想做什麼?”
沈望塵闆着臉,冷言冷語,“我見不得你這麼捏着這串佛珠,亂摸什麼?”
“這佛珠是無塵大師送給我的,我摸一下怎麼?”箫閑目光順着他的話音在佛珠上落了兩秒,忽然轉口嘲諷,“世子有本事懷念,沒本事去梁府看望江小姐嗎?”
沈望塵呼吸停滞了一瞬,很快就恢複成那副漠不關心的面容,“什麼江小姐,箫大人該不會是查案把自己查迷糊了吧?”
“世子殺梁成濟時,不是已經見過了嗎?”箫閑餘光一直落在沈望塵身上,很輕易就捕捉到了那一瞬間的變化,他輕笑了笑,意味深長道,“我一直想不通,以世子和侯爺的關系,世子為什麼要三番四次置侯爺于死地?”
為什麼?
沈望塵冷笑一聲,“沒想到箫大人如此關心我們小雲兒,看來傳言有些誤會。”
“比起侯爺,我更關心世子手中的證據。”箫閑垂下視線從沈望塵腰間掃過,不用檢查後腰的凹陷,僅憑這雙眼睛,就足夠他确認沈望塵就是殺害莊岩的真兇。
隻要拿到那份真正的通敵罪證,他就不必如此畏首畏尾了。
“箫大人想要證據?”沈望塵收回劍鞘支着身子,靜靜看着箫閑眼中閃過的渴望,終于說出了這一趟的目的,“可以,但我需要箫大人幫我一個忙。”
……
昭國今年格外的冷,十二月的天,卻冷得像往年的隆冬。
箫閑裹着鬥篷攏着手爐,睡意蒙眬地掀開馬車帷幔,外面天黑沉沉的,街道一片寂靜,隻有馬蹄聲和車輪行駛時發出的細響。
不遠處,巍峨的太極宮前已經停滿了馬車,身穿官袍的臣子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等待着上朝。
忽然,一輛熟悉的馬車趕了上來,并排同行,箫閑愣了一下,正想裝作沒看見,卻發現雲霭已經挑起了帷幔。
想起那天答應沈望塵的事情,他不由有些心虛,“侯爺早啊。”
“嗯。”雲霭似乎想說什麼,聽到他這聲早,又将話咽了回去,淡淡應了聲,“今日早朝,陛下應當會問起梁成濟一案,箫大人早些做好準備。”
做什麼準備,給你定罪嗎?
箫閑攥了攥拳頭,神不守舍地點點頭,一直進了太極殿,都還有些思緒飄忽,直到聽到一聲:跪——
他忙回神,跟着下跪叩拜。
沈長啟呵欠連天坐在金台上,支着頭漫不經心道:“衆卿平身。”
箫閑跟着起了身,偷偷觑着在龍椅上打盹的帝王,短短兩月時間,這位年輕的帝王比上次見又清減了不少,神情恹恹,似乎确實病得不輕。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