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斑駁,在地面上蕩起層層水波。
溪流順着高低起伏的地面蜿蜒地流淌,偶爾在落差處形成微淺的瀑布,墜落的水珠擊打在河底圓滑的石頭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伴随着枝頭雀鳥的鳴唱,奏着獨屬于森林的歌。
如果梅蘭尼在這裡,必然會發現森林中央那棵直抵天際的巨木,和自己夢中所見到的遮天蔽日的樹影完全相同,即使看的角度不一樣,也會讓人在看到的那一刻意識到這就是同一棵樹。
這棵樹實在是太過奇怪,明明頂端的枝葉繁茂到将天空完全遮蔽,延伸的範圍完全超過了視野所能看到的極限,人在樹下卻完全不會感覺到昏暗,擡頭仍能看到天光落下。
熨帖的暖意輕輕烘烤着軀體,柔和的魔力能夠滋養人的靈魂。
精靈族的聖樹埃瓦斯,衆靈之父,森林之母,即使是第一次見到它的人,在最初的震撼過後也能感受到它那猶如天空、大地、海洋一般的包容,能夠平等的接納衆生萬物,将他們納入自己懷中。
精靈樹散逸出來的魔力滋養了整個森林,所有靠近它的人都能從這份魔力中感受到那份充滿愛意的溫柔。
精靈的聚落便圍繞着這份自然的恩賜,拱衛着埃瓦斯建立起來。
高大的樹木成為了房屋,盤繞而生的根須成為了階梯,相互勾連的枝幹搭建起了樹與樹的回廊。魔法引導着枝條穿梭在縫隙之間,用各異的圖案填補着空隙,将一幅幅畫作凝固成了窗棂。
枝條的末端抽出不同的花卉,裝點着衣物上的珠寶,點綴為人物的眼睛,綴飾成帽上的翎羽……沒有一副相同的圖案可以在這裡找到,每一處的蜿蜒轉折都得到了精心設計。
與冰冷的石雕不同,精靈的房屋是活着的,這些裝飾也同樣充滿生機。草藥與花卉生長在樹影之下,盤繞的藤蔓裝點着棕色的扶手,随着光線變化,裝飾的圖案也會出現些許的不同,時間流轉也不能磨損它們的魅力。
魔力構成的屏障成為了這些窗棂之間的填充物,避免了風雨在屋内肆虐的可能。明媚的光照在這些單薄的屏障上,讓色彩在其中流轉,如同教堂裡的彩色玻璃花窗,構建出了瑰麗的景象。
然而這幅景象隻能作為窗前人的點綴——金絲與銀線勾勒的頭環垂落在她的發間,翡翠雕琢的綠葉搭載在頭環之上。深藍如墨般的長發随意地披散在胸前,襯出下方樸素無華的白色長袍,除了腰間那道紅底金邊的腰帶外就沒有任何其他的裝飾。
然而這身樸素的穿着無法掩蓋她的出衆,水藍色的眼眸能夠讓人聯想到碧波無垠的海洋,帶着和聖樹相同的溫柔。于此相比,她的容貌就要顯得普通許多,與大多數的精靈并無多少不同。
她緩步走到了窗前,消去了那層脆弱的屏障,讓微風吹拂入房間之内。
精靈女王茵克魯斯威特,頭戴桂冠已有一百五十年,自前任精靈王手中接過權柄以來,她的力量從未衰減,她的容貌也不曾改變。
“陛下。”傳信的精靈在接受完門口守衛的檢查後跨進了房間,恭敬地向自己的女王行禮,“我們收到了一份來自那位占星師的消息。”
“那位大人說,那位被放逐者在犯罪者集聚的城鎮裡找到了一份精靈之心。”
“我知道了。”女王接過了精靈手中的文件,和煦地說道,“瑞恩,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稱呼那孩子本來的名字。”
“可他畢竟做出了那種事情!”
被下屬如此反駁,精靈的女王也沒有動怒。
“那畢竟不是他的本意。而且……”女王撫過頭環上的缺口,繼續說道,“如果真要說過錯,反而是我們這些自大的大人錯得更多才對。”
“您何必将錯誤攬于自己身上。他身上的魔氣已被聖火證實,這都是源于他生而不祥!我們一族又怎麼可能會有人為了那些無用的财富去倒賣精靈之心?!還是在那樣偏僻、無名的小鎮中發現?!”
“我們不曾信仰過教廷的那位虛假神明,又為何要執拗于這種事情?”
“瑞恩,你們仍然對他持有偏見。即使是德維恩為他擔保,你們仍然覺得這是他的謊言。”女王拿起另一份放在桌上的文件,遞交到了精靈手中,“這是小雲雀遞交的,來自伊斯格勒商會的消息。同時送來的還有一份留影水晶,裡面的影像确實是精靈之心。”
“那他可以将精靈之心一起遞交回來,而不是私自昧下……”
“瑞恩!”女王出聲呵止了精靈的發言,“我們不應隻靠情感就去妄議一個人的行為!”
“除了那場意外,他可曾做過任何危害我們一族的事情?”
“……”
“……沒有。”
在女王的注視下,精靈最終不情願地說出了這個違背感情的答案。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不相信他是為了保管精靈之心才将它拿走。”
“或者說,你更相信不知底細的外族人,而不是一位從未做過任何錯事的同族人?”
“……”
“……是我錯了。”
“可他本應直接将那位作為證人的女孩帶來,而不是跟随他們一起前往拉格因。”
“他早就被長老會驅逐出了這片土地,自他成年以後也不曾踏入過這片森林。”女王看着身前的精靈,歎了一口氣,“他确實遵守着長老會的那份判罰,未經準許就不得回歸埃瓦斯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