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卡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昏過去的,疼痛撕扯着他的身體,模糊了他的感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昏迷究竟是因為支撐不住,還是因為疼痛減輕,永恒、溫柔的黑暗終是籠罩了他的意識。
維爾德看着身下昏迷過去的人,取出了清水和棉布,小心翼翼地擦拭幹淨諾卡身上的穢物和淚水,避免驚醒對方。
他是第一次見到對方那麼狼狽,那個永遠意氣風發的人,此刻卻在昏迷中都克制不住手腳的顫抖,再也不見任何的體面。
維爾德憐惜的将人抱在懷裡,試圖用身體克制住對方那不自主的震顫。
懷裡的軀體已經被汗水打濕,觸摸到的是一片冰冷。感受着自己懷裡的重量,維爾德第一次發現對方竟然是如此的輕,仿佛飛鳥的落羽,随時都能夠被風卷走。
看着已經醒來的魯帕斯,身上找不到任何的傷痕,完全看不出死亡的痕迹。維爾德不得不承認,諾卡确實制造了一個奇迹,然而他卻說不出,這份奇迹的代價是否合适。
魯帕斯看着被維爾德抱在懷裡的諾卡,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他最後的記憶是一片殷紅,是被自己的血液染紅的視野。他仍然記得那無法抑制住的血液,以及死亡來臨的恐懼。
下意識的,他摸向了自己的脖子,然而那裡卻光滑無比,沒有任何的傷口或是疤痕,就好像自己記憶中的場景隻是可怕的噩夢而已。然而他衣物上幹涸的血液又在提醒着他,那并非是他純粹的臆想。
看着虛弱無力的諾卡,雖然仍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是魯帕斯想起了兩人竭力救治自己的畫面。
自己如今毫無問題,而亞當斯先生的情況看着卻并不好,必然是對方做了什麼才讓自己活了下來。
魯帕斯感到一陣愧疚。
“亞當斯先生,他……”
“你現在回到村子裡,去把神父帶過來。”維爾德聽到自己在用異常冷靜的聲音說話,語氣中帶着令人害怕的漠然,“他肯定會把沃裡村的村民帶過來,而狼人們也會組織人手前來查看情況……”
“……你要趕在沖突爆發前帶人過來,揭開他的真正面目。”
魯帕斯反應了一下,才想到維爾德說的“他”是誰。
沃裡村的老村長,在自己父親遇襲後組織搜山的組織者,也是剛剛襲擊他們,險些将他殺死的人。
魯帕斯不知道還能不能将老村長稱作是“人”。他從未感受過如此純粹的惡意,在那柄刀揮向自己的時候,那張熟悉的臉上并沒有任何感情。
就像他們互不相識,就像……
……他的生命不過是達成目的的工具而已。
或許事實也确實如此。
他能夠想象到在自己死亡之後會發生什麼——
沃裡村的村民再也不可能相信狼人一族,兩邊必然會爆發激烈的沖突。而這,或許就是老村長希望看到的。
“好!”
魯帕斯沒有任何猶豫,決然地回答道。
雖然他不知道帶神父來的目的是什麼,雖然他不知道維爾德接下來要怎麼做,然而他相信,對方必然能夠阻止沖突的發生,救下那些他愛的人和愛他的人。
看着魯帕斯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山林中,維爾德找了一塊地方坐下,順着諾卡的脊背從上到下安撫着他,試圖讓懷裡的人能舒服一些。
“放心吧,你希望的結局我會替你完成的。”
雖然知道懷裡的人此刻并聽不見,維爾德還是朝着諾卡說出了承諾。
即使再怎麼厭惡教廷,維爾德也必須要承認教廷在威茲德的地位,即使是像沃裡村這樣排外的村子,村民們也仍然會接納神父。
如今,能夠挑戰沃裡村村長權威的,隻能是另一個權威。
來自于神明的權威。
即使自己知曉如何施展聖火術也不行,隻因為自己不能代表神明,對罪人進行審判。
雖然魯帕斯沒有察覺出來,但維爾德已經知道了,沃裡村的村長,就是所有人一直在尋找的“人狼”。
曆史悠久的組織都有對這樣的事情進行過記載。
就像自己當初和諾卡說得那樣,在魔潮停止的時期,那些被魔氣侵蝕而堕落的人會蟄伏起來,選擇挑撥、慫恿的手段,不斷地制造沖突與仇恨,讓絕望滋生在這片土地之上。
就如同沃裡村村長現在要幹的事情一樣。
感受着懷裡的人抽動稍微平緩了一些,維爾德輕輕将人放在平坦的石頭上,在周圍施加了藏匿的小法術。
确認諾卡的安全後,維爾德抽出長劍,将其立在身下,看着遠處漸漸清晰的、攢動的人群。
他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像是喟歎一般說道。
“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