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諾卡和維爾德兩人就在村民的目送下離開了村子,找了個看不到的地方轉身就拐進了山裡。
反正這山就立在那裡,沃裡村也隻是占了一個方向,換個地方進去就好了。看村民對他們,主要是對諾卡的态度就知道,如果當着村民的面進山,後面多半會多出幾個人來,和他們單獨接觸瑞爾族村子的目的就不相符了。
諾卡在這進山的過程中又一次見識到了維爾德的認路能力。明明對方也是第一次走這個地方,路上也沒有任何參照物,但維爾德就是能拐來拐去走回到沃裡村附近的山道上,諾卡還能透過林葉隐約看到山腳沃裡村的輪廓。
雖說自己不想要什麼激動人心的冒險,但不想和不能還是有區别的。出于某種隐秘的好勝心,諾卡還是會默默地把維爾德和自己進行能力上的比較,也靠着這樣來确認自己在這個世界大概處于什麼樣的水準。
不過他現在忽然意識到自己這輩子是當不成什麼資深冒險者了,光是這樣的認路能力就可以排除掉他了,想要進行野外探險這種活是肯定沒辦法了,他最多隻能照着走過的路再走一遍,遇到個什麼意外多半隻能等人來救了。
他也隻能靠着穿越過來的這幅身體在冒險者公會混吃等死了。
哦,不對,這個世界還有魔潮,按情況他也得出力來着,也不是很能混吃等死。
無論是在原本的《伊甸》裡,還是如今的威茲德,在酒館中唱誦冒險故事的吟遊詩人,關注的永遠是豐厚的财寶,美麗的戀人以及數不盡的榮譽,即使有着陰謀與背叛,也會被真摯的友情與信任所擊敗。所有的情節都是跌宕起伏的,所有的故事都是驚心動魄的,所有的講述都是那麼的吸引人。
所以沒有人會來講述難走的道路,糟糕的環境以及惱人的植物,因為這實在是太過無趣,沒有人會想聽這樣的東西。而且人們會說,這不是冒險時就會遇到的事情嗎?
諾卡倒是沒有機會去想這些東西,他現在全身心都放在不讓自己摔倒這件事情上,已經沒空去考慮這些了。雖說已經有了一次進入這樣滿是植被環境的經驗,但進入鸮語森林的那次起碼不會有高度上的落差,不像現在,不但要确認好落腳點,還要注意保持身體平衡,避免自己摔下山去。
他可不想複現一次庫裡夫前往木屋的事故。
是的,他們現在正在按照庫裡夫說的路線,往山裡那座木屋前進。不管怎麼說,那是他們知道的唯一一個和山裡的村子有關系的地點了。
維爾德仍是那副輕松的樣子走在前方開道,沒有絲毫困擾的表情。雖然諾卡在自己身後走得磕磕絆絆,身體更是繃得像是要随時跳起來,但那是對方沒有經驗的緣故。拉娜挑選的這條路确實很好,沒有過于陡峭的坡度,也沒有特别龐大的障礙物,當時庫裡夫瘸着腿都能走下來,對于新手來說隻要注意一些就沒什麼大問題。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庫裡夫經常走這條路的原因,這裡的植被要比旁邊稀疏一些,隐約能看出一條路的樣子。
太陽從天際漸漸爬升到了頭頂,維爾德也終于找了一片平坦的地方坐下,拿出幹糧作為午飯,順便進行一下修整。
諾卡直接毫無形象地癱倒在地上,靠在一顆樹幹上休息了起來。
雖說身體上能夠适應這種強度的運動,但他的殼子裡是一顆隻想着混吃等死、沒有什麼理想的心。長時間高度保持專注的後遺症就是一旦松懈下來,疲乏和勞累立刻就能席卷全身,明明意識清醒、精神良好,但就是沒力氣去動彈一下,連把吃的送到嘴邊都顯得有些困難。
不過諾卡更樂意把這歸結為自己昨晚沒有睡好,人在陌生的環境裡總歸是睡不安穩的。
忽然,諾卡聞到一股異常清涼、辛辣的氣味,像是從他的鼻腔裡面鑽進來毆打他一樣,讓他立刻清醒了過來。
他現在能清楚地感覺到鼻子和嘴之間連接的通道了。
諾卡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維爾德,對方的臉上寫滿了無奈,手上拿着的小瓶還在散發着那強烈的味道,逼迫着他把頭遠離開來。
“好好吃飯。”
維爾德向下指了指,收好瓶子就走開了。
諾卡順着方向低頭看去,就見到自己的手已經搭在了腿上,而自己剛剛打算放進嘴裡的幹糧,此刻正親密地貼着自己的褲子。
他意識到自己剛剛睡着了,可他完全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記憶的斷片好像就是一瞬之間。
撣去腿上的碎屑,諾卡去掉已經髒掉的部分,啃起了手上的幹糧。
這下他是徹底清醒了,連思維都感覺清晰了許多,仿佛之前遮蔽頭腦的迷霧被撥開了一樣。
諾卡看着林蔭下的維爾德,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在這趟委托中,似乎隻有他會因為沒有線索、毫無頭緒而感到迷茫。反觀維爾德,對方似乎就沒有表露出這方面的困擾,就如同相信事情終将會解決,真相必然會被找到一樣。
諾卡順理成章地問出了這個問題,雖然他們目前似乎走在正确的方向上,但他還是十分好奇維爾德這份自信究竟來自哪裡。
他看過許多文件,層層疊疊的構築起了人的一生。這些人中有卑劣的惡徒,有博愛的聖人;有膽怯懦弱的人,有英勇無畏的人;有流離失所的乞丐,有隻手遮天的權貴。
他們所做的事情或好或壞,下場也不一而足。他們中的大多數總是會徘徊、彷徨,少有人能夠堅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