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卡聽到自己全名的第一反應是出大事了,然後就被帕爾默念出的一長串音節饒了進去。
如果不是最後出現熟悉的“維爾德”幾個發音,他完全想不到這一長串的發音竟然隻是一個人的名字!
他還以為是自己的翻譯系統壞了,而帕爾默正好在說一種他沒聽過的語言!
雖然他知道這大概也不是維爾德的全名,但是能記住這一長串的名字也是十分了不起的能力了。
在這個名字的震撼下,被委托去調查暴雨形成的原因似乎也不是什麼特别麻煩的事情……
在雨幕中前行的諾卡迅速更正了自己的想法。
這該死的天氣!
他現在也能和那些罵出這句話的冒險者們共鳴了。
幾乎遮蔽視線、連成一片的雨幕,再加上片刻不曾停歇的狂風,在這樣的環境裡前行,光是穩住自己的身形就要花費大力氣。身上的鬥篷隻能勉強護住脖子往上的位置,身體的其他部位和泡在水裡也沒什麼區别了。
他現在覺得自己就像是塊吸飽了水的海綿,完全無法制止自己往外淌水,要是擠一擠大概能多出來半個人。
更要命的是,他們現在連一半的路都還沒走完。
看着已經變成澤國的節夏鎮,以及各種漂浮在水面的雜物,他和維爾德直接放棄了橫渡鎮子的想法,選擇順着岩壁從鎮子外邊繞過去。這樣子倒是不用擔心他們淹死在鎮子裡,唯一的問題就是路途變長了。
“我們幹什麼不租一輛車?”諾卡湊到維爾德身邊施放了一個避雨的魔法,防止說話的時候被灌一嘴水。
雖然他沒有坐過,但他知道有人會專門做來往節夏鎮的生意,用的就是魔晶驅動的車,剛剛在鎮口的時候他還看到了幾輛。隻是維爾德出發的時候太迅速,讓他想也沒想就跟了上來。現在被這雨水淋了一腦袋,讓他立刻想到了那些車,雖然不知道速度怎麼樣,但起碼不用再淋雨了,憑着冒險者公會的面子,租上一輛應該也不成問題。
“太危險了。”維爾德掃了一眼驟然清空的周身,繼續說道,“魔晶車在那邊有鎮子的防禦法陣擋着所以沒什麼關系,要是開到這邊被森林的魔力流直接沖擊,裡面的儀器和法陣可能就直接報廢了。”
“還有,現在最好少用這種魔法。”他示意了一下在魔力的沖擊下顯現出繁複變化的法陣,“雖然這裡還算是法陣能照顧的範圍,但還是要應對一部分魔力流,使用這種防禦性質的魔法消耗太大了。”
諾卡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魔力消耗,确實要比出發前消耗迅速,于是聽話地解除了魔法。
下一刻,狂風和暴雨就重新填滿了這片小天地。
雖然是為了聊天施放的魔法,但是重新置身于這糟糕的環境中,讓諾卡立刻懷念起剛剛那片刻的平靜了。
“我們到森林了之後怎麼辦?”沒有了法術做阻隔,他隻好提高自己的音量,來蓋過不斷在身邊呼嘯的風聲。雖然張嘴說話得喝上幾口雨水,但是在這種糟糕天氣裡趕路,不出點聲簡直能把人逼瘋。
“能看見魔力流嗎?”
“大概?”
諾卡将視野改變,看着周身宛若湍急河流的魔力軌迹,不太确定這是不是維爾德口中的魔力流。之前檢查法陣的時候他就發現了這些東西,隻不過那時候太輕微他也沒有在意,現在看來這個原本在遊戲裡用來觀察敵人魔力走向的技能似乎發揮着新的作用。
“森林那邊的魔力流會比較平和,我們到時候要找到最突兀的那一支。”
聽了維爾德的話,諾卡又掃視了一眼周圍。湍急的魔力流一往無前地撞上了名為節夏鎮的礁石,在周圍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渦流。它們之間又相互撞擊和吞噬,将整個流向扭曲得面目全非。看着這幅宛如抽象藝術的景象,他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這玩意平和的樣子。
“你見過?”
問題問出口,他就覺得自己犯蠢了。看維爾德和帕爾默那副熟識的樣子,明顯是經常來節夏鎮,進過鸮語森林的次數肯定也不少,肯定是見過森林周圍魔力流的樣子的。
然而維爾德的回答直接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在裡面過過冬。”
“啊?!”
完全不用去看,維爾德也能從這聲音的震驚中想象出自己這個同伴臉上的表情,他沉沉地笑着,問到:“你覺得鸮語森林裡的野獸是怎麼活下來的?”
諾卡确實被問愣住了,畢竟他也就進過森林一次,平常聽到的都是“冬天的森林是生命的禁區”這樣的觀點,确實忽略了森林裡本身的那些動物。
“冒險者們進入森林是為了珍貴的草藥和魔獸的材料,在冬天就要承受來自自然和魔獸的攻擊。而我隻需要活下去,學着那些野獸就好了。”
“即使是那些毫無力量的動物,它們也知曉如何在這自然之中活下去。”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對方帶着笑,諾卡卻覺得維爾德的背影看上去有些悲傷。懷裡的提燈面對這片黑暗顯得十分無力,隻能為他們勉強照清腳下的路。他忽然覺得他們就像是兩隻在暴雨中飛舞的螢火蟲,隻能依靠微弱的熒光确認彼此的存在,确認在這片黑暗之中他們并非孤獨一人。
他最後什麼也沒說,隻是快行了幾步,讓自己和維爾德并肩而行。
高聳的岩壁之上,是兩個渺小的身影,蜷縮着身形緩緩前進,抵禦着來自天地的魔法。龐大的法陣上符文不斷流轉,發出淡淡的輝光,宛若地上的月,将人類存在的證明刻印在大地上。
路程的後半段,大概是氣氛太凝重,諾卡沒有再說什麼。
安慰對方?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開個玩笑?又好像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