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沖見過二小姐。老爺說了,現下不想見人。”
“見不見,也不由你說了算吧?”
一旁的商曲見狀難掩不忿,說罷便繞開對方想往屋裡去,被那眉沖不客氣地一把攔住。
拿慣姿勢的大丫鬟飛快瞥了蘇沐禾一眼,用一種帶了三分傲氣的語氣開口說道。
“大小姐親自在裡面伺候着,也就沒旁人什麼事了。二小姐請回吧。”
商曲還要說些什麼,卻被蘇沐禾攔下。
“既然如此,那沐禾便不打擾了。”她說完,示意商曲将那漆盒交給眉沖,“這魚粥還要勞煩眉沖姐姐代為轉交,我方才從小廚房取來的,還熱着呢。”
眉沖一言不發接過那漆盒,直到目送那一對主仆離開主院,這才将手裡的東西“哐當”一聲扔在地上。
“熬湯熬上瘾了。上杆子去巴結督護還不夠,連自己親爹也要占着。”
她話音未落地,門内便傳來一聲清脆的呵斥。
“什麼聲響?讓你看個門都看不住嗎?”
眉沖一凜,連忙站好。
下一刻,隻聽那雕花門闆後傳出一陣可怕的、壓抑的嘶吼聲,緊接着便是一陣激烈扭打、重物落地的聲響。
方才還威風凜凜的大丫鬟面如金紙、額角沁出汗來,再不見方才倨傲的神色。
她快步走到那道月門處、向外張望一番後,叫住幾個正好路過的小厮。
“你們幾個,給我把這院子守住了。若是再放一個人進來,我讓你們好看。”
那幾個小厮連忙應下,各自散開來、将那處本就不大的院子圍了個水洩不通。
數十步開外的竹林後,一個粉色身影小心探出頭來,看明白形勢後又縮了回去,快步走到隐蔽處同自家小姐輕聲彙報道。
“小姐果然料事如神。就是這大小姐将院子看得這樣緊,不知究竟在搞什麼名堂。”
蘇沐禾臉上神情淡淡的,望着那處院子的雙眼中卻透出幾分嘲諷之意。
“秋蟬知曉凜冬将至,也要竭力鳴叫幾日。何況是人。”
粉衣丫鬟顯然沒聽懂自家小姐的弦外之音,仍沉浸在方才被駁了面子的憋悶中。
“要我說,那魚湯不送也罷。小姐如此費心,那督護府院可是半點表示也沒有,眼下瞧這院裡其他人的樣子,私下不定怎麼看您笑話呢。”
“一碗魚湯而已,既然能免去許多麻煩,難道不好嗎?”
商曲一臉茫然。
“什麼麻煩?”
蘇沐禾的聲音越發輕柔,面上卻帶了幾分歎息之意:“有了之前的事,父親顯然已對我有所防備,就連壽宴也不願讓我露面。我若不熬這魚湯、做出些讨好的姿态來,反而要令他們生疑,進而揣測我是否所求更多。與其那般,不如我先挑個罪名領下了,好過他們多在我身上再花心思。”
商曲聽罷這才點點頭,望着自家小姐的眼神若有所思。
她從記事起便跟在小姐身邊了,印象中,不論是小時候分糖瓜彩繩,還是長大後分布匹首飾,她家小姐從來不争不搶,更從未主動開口要過什麼。
蘇家人都道:二小姐蘇沐禾就是這般性子,說得好聽點是安于本分,說得難聽點便是任人拿捏。但不知為何,她從來不覺得她家小姐當真是個無欲無求、打算平淡度過餘生之人。她覺得小姐之所以從未開口要過什麼,是因為那些人給的東西,小姐壓根瞧不上。
但小姐究竟想要什麼呢?她也不知道。
“姐姐最近一段時間都在家裡嗎?”
蘇沐禾突然開口詢問,商曲連忙回過神來答道。
“是啊,說來也怪,大小姐之前不是一直在外忙生意的事?都沒怎麼看過老夫人,虧當年老夫人還那麼疼她。不過看這架勢,老夫人這一次确實病得不輕,隻怕比上一次還要嚴重,她這才趕回來守着了,也不知道是否又要折騰得雞飛狗跳的……”
“商曲。”
蘇沐禾突然出聲,那粉衣婢女一凜、意識到自己多嘴,連忙道。
“是奴婢多嘴了。隻是内院都傳是老夫人的藥用完了,老爺派人四處奔波也不見有結果,大家這心裡難免有些慌亂……”
“他們會慌亂,是因為害怕失去庇護,害怕能得的好處少了,害怕一直依仗乘涼的大樹倒下了。可對你我二人來說,實在沒什麼可慌亂的。”
商曲面露不忍,語氣中也有些難過。
“小姐何必說這些喪氣話,讓那眉沖聽見了,背後又要笑話咱們。”
蘇沐禾輕輕擡起手,笑着彈了彈自己婢女的腦門。
“這哪裡是喪氣話,分明就是大實話。不過……”她頓了頓,語氣放得更輕,“眼下對他們來說不是好事,可對我們來說,未嘗不是一次機會。”
商曲揉着腦門擡起頭來,眼睛裡是毫不掩飾的困惑。
“什麼機會?”
推翻一切、重建秩序的機會,掌管人生、得償所願的機會。
蘇沐禾望着不遠處那處院子,掩在袖中的纖細手指根根握緊。
商曲望着自家小姐沉默的側臉,先前的種種情緒又浮上心頭,她鼓足勇氣開口道。
“小姐總是一人思考、一人做事、一人承擔一切。商曲心疼小姐。若小姐不嫌我笨,隻要小姐開口,商曲願竭盡全力幫忙。”
蘇沐禾靜靜望向商曲,半晌伸出手,輕輕握了握對方的手,眼前卻閃過那日在郡守府衙中,那瘦小女子和她身旁執傘的少年。
“莫急,風已經吹起來了。而我們要做的,就是等待時機、乘風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