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數長了看不出來,嘴上功夫倒是見長。
裴朗宜不由得想了一下她穿來之後同他鬥過的嘴,不想不知道,細細想來真叫人憋屈——
他好像真沒怎麼赢過。
裴朗宜忍了忍,憋屈地說:“還不到時候......”
晉明琢吵架吵赢了神清氣爽,也顧不上自己多出六年吵架經驗拿來赢六年前的人有多幼稚。
她心情頗好地反問:“什麼?”
“我說還不到時候。”
裴朗宜瞅她一眼,“慎玉他總得專心。忙這陣子,我回京的時候順道去看他。”
晉明琢點點頭,她有一搭沒一搭地遠遠地看向那邊的場面,見岑父身邊始終跟着個約麼而立之年的男子。
想起裴朗宜的那一番懷疑,晉明琢指了指,問他:“那就是齊大人嗎?”
裴朗宜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點頭道:“嗯。”
“瞧着倒是正派。”晉明琢評價道。
“若是能将心思都寫在臉上,官也就做到頭了。”
裴朗宜随口一說,話音剛落,便看晉明琢一臉不善地看着她。
“沒說你,不是,我說你變臉不是這個意思。”裴朗宜差點咬着自己的舌頭,“我......”
卻見晉明琢輕笑了一下,說道:“我知道。”
“别說了,這些話該說給十六歲的我聽。”
——我是總在瞧你。
裴朗宜收回說了一半的話,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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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築堤壩,拓寬河道的工程推進着,帶動了一方的經濟。
工人領了銀子,少不得喝酒耍樂一番,又有那各地的賣磚石泥灰的,賣各色吃食的,齊聚一堂,城中商鋪明顯比之前熱鬧許多。
連脂粉钗環這些東西,都比之前賣的好。
晉明琢也樂得湊熱鬧,閑來無事上街買宮花,在同式樣的淺粉和鵝黃之間糾結了許久,偶聽得外頭有幾聲唱腔,穿過嘈雜的人聲,若隐若無地飄進來:
“......布政使,中飽私囊,利欲熏心......”
晉明琢臉色一變,轉頭看向綠雲,“你聽到沒有?”
綠雲神色緊張地點了點頭。
晉明琢看向門口,卻聽那唱腔已經停了,店外仍是一副市井嘈雜的模樣。
許是見晉明琢許久沒有理會,店家問道:“姑娘,這都是上好,您還要不要了?”
晉明琢回神,沒了買宮花的心思,她點了點頭,“兩種都包起來吧。”
她吩咐道:“綠雲,付賬。”
店家喜不自勝,連忙給裝好了,恭恭敬敬地将晉明琢送到門口。
晉明琢在那店門前,望着車水馬龍的街道站了片刻,拿定了主意。
遂上了馬車,吩咐道:“去茶樓。”
“小姐,去茶樓做什麼?”
綠雲疑惑不解,不該趕緊回家報信,叫老爺提防着麼。
晉明琢解釋給她聽:“茶樓最能反應市井百态,坊間有什麼流言,都能從茶樓聽到。”
之前全無察覺,突然一下子叫賣唱的老頭學去了,定然是早有預謀,晉明琢沿路,果真聽到不止一處都在這麼唱。
到了茶樓中,她臨窗而坐,要了一壺雀舌。
彼時戲子還未登台,茶館中依舊熱鬧,三兩閑人圍坐在一起品茗,讨論着時新話題。
晉明琢坐了半個時辰,茶沒喝多少,岑伯父的流言聽了一籮筐。
她瞧着浮在水面上的青綠的毛尖,一顆心沉了下去。
夠了。
她古井無波地站起來,說道:“去都司衙門。”
-
晉父在衙門内公務,聽聞閨女來了,忙叫人帶進來。
他總有自己的事,統兵練兵才是他的正經事,這段時日因岑父頭上那大兇的卦象,幫了不少忙,這邊倒是積累了不少事。
晉明琢匆匆而來,同自己父親說完這事後,晉父的表情并不意外,顯然早就聽過了。
“為父也是今日聽了這話,像是蟄伏許久,突然出現的一樣。”晉父沉吟道:“想必你岑伯伯也聽到這些風言風語了。”
他說着,還是派人去知會岑父一聲,又加強了河道處的駐兵,以防萬一。
安排好一切之後,他心情複雜地看着自家女兒。
前後沒有一個月時間,他這女兒卻像是轉了性子一樣,從前頭疼她太過嬌縱,如今倒有些頭痛她太懂事,時刻提心吊膽着。
晉父都有點懷念從前那個嬌縱的女兒了。
說到底是心疼。
“明兒啊......”
晉父大掌撫摸了一下晉明琢的頭,面容關切,可話到嘴邊,也隻是一句:“得好生注意自己的安危。”
晉明琢隻覺得頭上一重,她瞧着當下威武強壯的父親,腦海中卻是他六年之後華發叢生的模樣。
她擡頭,對上父親關切的神情。
兩張臉重疊在一起,晉明琢鼻尖酸澀,強忍着,大幅度點頭,鄭重地答應着:“嗯。”
晉父欣慰地點頭,轉身往桌案走去,走了一半,又忽然轉頭問:“我聽聞,你最近同裴小王爺走的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