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爺,晉姑娘來了。”
小厮來回這話時,天近黃昏。
屋内昏暗,裴朗宜索性坐在院裡樹下的石凳上,翻着記錄隐秘術法的書。
岑父那麼兇險的卦象都能算得出,可對發生在心上人身上的這事,他卻算不出,也找不到。
天縱奇才的裴小王爺當然不會就此罷休,而是極盡耐心地将自己畢生所學翻了一遍又一遍。
他被打斷,從書中擡眼,奇道:“怎麼這個時候來?”
看了這麼久依舊一無所獲,裴朗宜站起來望了望天,瞧着逐漸暗淡的光線,瞧出最近要下雨。
也好,春雨貴如油。
轉頭來,見那小厮還等着他示下,裴朗宜又氣又笑,“請進來,愣着做什麼。”
他溜達着去了廚房,端了盤青團回來。
難道是來送松柳枝的?
他邊走邊想,這活叫下人來就罷了,小姑娘在郊外野了一天,竟然不累。
等他去而複返,晉明琢已經坐下了,面前擺着她喜歡的雀舌,煞有其事地翻着他的經書。
見他回來,晉明琢擡眼,拿着手中晃了晃:“《九符經》?”
“有什麼發現麼?”
裴朗宜将青團端到桌上,“能送你回家的那種。”
晉明琢搖搖頭,這書生詞頗多,很是晦澀。
“吃點吧?逛了一天了。”
裴朗宜坐了下來,拿起書接着翻。
“我有事要告訴你。”
裴朗宜擡眼,見對面的姑娘捏了個青團,纖纖玉指落在那綠色的點心上,賞心悅目。
她檀口微張,講夏淨雲幼時去過禅房,那渾和尚開的藥吃到現在的事一一告訴她,末了小口咬了一口那青團,慢慢嚼着。
裴朗宜生硬地将視線從她的唇齒間移開,轉到書上,“我知道了。”
經書的一行行字,真就晦澀起來。
晉明琢點頭,根本沒注意到這人的異樣,她真的有些餓了,專心吃着東西。
吃完一整個青團,喝盡了杯中的茶。
這才後知後覺發現那杯中的茶是溫度正好的。
有長進嘛,晉明琢心想,她不吝朝裴朗宜嫣然一笑,“多謝小王爺的茶和點心。”
裴朗宜擡眼,猝不及防地對上她的笑顔,呼吸一滞。
沒等他開口,晉明琢拍拍手站了起來,說道:“我走了,再不回我爹娘該擔心了。”
裴朗宜還沒緩過來,聞聲也跟着站起來,“這麼快?”
晉明琢停下,轉身跟他說:“折來的松柳枝在外面。”
而後輕巧地走了。
像一陣夾着桃花的風。
-
松柳枝翌日就被分别插到門環上,寒食過後,便是清明,修築堤壩、拓寬河道的工程,也正式破土動工。
那天,晉明琢躲在遠處的馬車裡,偷偷瞧着這場面。
岑父作為一方的布政使多年,愛民如子,深得人心,一番話落下,士氣高漲。
與六年前她曾見過的一模一樣。
峰回路轉,她真的回到了六年前。
隻是那時的她一無所知,隻覺得秩序井然,場面震撼,如今雖未塵埃落定,可至少有所準備,防患于未然。
至少她父親也在場,有駐兵把守現場,岑伯父不是形影單隻。
不會像隻粘血的蝶,就那麼跌落到泥裡。
觸景生情,晉明琢的心沉沉地往下墜,她用力地掐住手心,幾乎要發抖。
額頭上突然被彈了一下。
灰色褪去,鳥鳴聲傳來,有微風拂過,吹起她的鬓角。
晉明琢擡眼,見裴朗宜剛剛收回手,還是那一身紅□□袍,見她看向自己,挑眉問道:“變臉呢?”
說着還想再彈一下。
“你别碰我。”
晉明琢擡手去拍他的手,沒拍到,瞪了他一眼。
“你在擔心什麼?”裴朗宜問。
被這麼一問,晉明琢心有戚戚,她知道自己不是将心思都寫在臉上,隻是這人自己敏銳,說的像是她表情變化大似唱戲似的。
她有心避開這個問題,裝模作樣地歎氣:“慎玉考試不知道怎麼樣了。”
果然見裴朗宜不爽,陰陽怪氣地咬着字眼:“王妃娘娘,您這麼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王爺他知道麼?”
問了一句考試而已,雖然是故意的。
怎麼成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了。
晉明琢也不是什麼好脾氣:“臣女不敢。”
她将調子拉的老長,柔柔弱弱地開口,話卻是明晃晃的威脅:“隻是别的不敢說,給自己留個字條,哪天醒來抹黑小王爺一下還是行的。”
還沒娶到她呢,就敢用這事拿喬。
一見傾心的又不是她,晉明琢驕矜地‘哼’了一聲,計較起來連自己也踹了兩腳......
裴朗宜快氣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