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岑許帶着薛适去到了百年古樹下。前方不遠處,兩側木樁高高矗立,最上方撐起粗壯的橫木,牽起垂挂的彩色繩索,一方堅實木闆被緊緊綁系,赫然是架秋千。
薛适看了眼旁邊,梳着雙垂鬟髻的少女正站另一架秋千上,身後少年滿眼笑意地将她推起。薛适也跟着笑了笑,看向江岑許:“殿下要試試嗎?我推你,保證不讓殿下受傷。”
江岑許意興闌珊地挑了挑眉:“沒什麼意思。不過,看你似乎興緻頗高,不如你去吧,我在後面推。”
“這怎麼可以?殿下千金之軀,自當……”
“快去。”江岑許直接打斷,輕輕推着薛适的肩膀走到空着的秋千前,“不是答應了要陪我嗎?我隻想推别人蕩秋千,不想自己來。薛待诏不會連本宮的這點心願都不想滿足吧?”
薛适不好再拒絕,恭順道:“那……麻煩殿下了。”
她從未蕩過秋千,畢竟秋千多為女兒家所喜,她又如何有機會試上一試。
今日瞧見,不免有些好奇,本想江岑許蕩起時她在後邊看上一眼就好,沒有想過她可以親自體驗。想象着與風争次第的暢快淋漓,又緊張又期待,下意識便不斷交握着雙手。
“怕了?”江岑許站在身後,伸手扶穩秋千兩側的握繩,學着薛适方才的口吻,“保證不會讓你受傷。”
“我相信殿下。隻是……有些開心。”
薛适斂了斂心神,登上秋千,握緊兩側繩索,放聲道:“可以啦,殿下。”
“那就,”江岑許一點點将薛适推起,聲音如風,“飛吧。”
擺動的彩繩将薛适倏忽送遠,再帶着她向後而去,随秋千高高蕩起時,似與樹齊。
水綠色鬥篷飄飄曳曳,如蝶如翼。遠遠看去,像是薛适從未擁有過的,少女的裙擺。
“殿下,這和坐小木船從龍尾道上劃下去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江岑許看向眼前一次次離她很遠、又離她很近的身影。而她站在不遠處,随時可以觸及這抹身影的地方。
“嗯……”
薛适清亮含笑的聲音散在風裡:“一個是風載住我們,一個是我們擁抱着風。”
倏然而過間,薛适不施粉黛的容顔綻出灼灼笑靥,似芙蓉盛開,比得上任何胭脂水粉。星眸流轉間,如瑩澈月華,恍若能黯淡世間所有顔色。隻稍一眼,便叫人不禁深受感染,着迷沉醉。
這似乎是江岑許第一次見到沒有心事,也沒有被其餘紛雜情緒牽擾的薛适。
她隻有純粹的快樂與盡意,彩繩斜拽,古樹為倚,清風随行。
薛适越蕩越高,一旁少女已下了秋千,和少年一同看着。
“公子蕩得可真好!暧,我們也試試吧,你來蕩,我來推。”少女笑着開口,躍躍欲試的模樣。
那少年看了下薛适的身形,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不好意思道:“我……還是算了。那小公子身姿敏捷,推着也輕松些。我這又大又笨重的,怕會累到你。”
“不會的。你忘了每天早上我都會幫阿爹一起上山砍柴的嗎,力氣大着呢!來吧,相信我!”
……
薛适在秋千上聽了大概,彎了彎唇,減緩了悠蕩的力道,想要将這方天地更多地留給他們。
“玩夠了?”江岑許幾步上前,站在薛适身後隐隐圈繞,護着她從秋千下來。
“嗯!”
兩人不約而同地最後看向秋千的位置,百尺絲繩拂地懸,看似柔弱的少女笑逐顔開,正穩穩推起高大的少年。
冬日下,熹微的光籠罩着百年古樹,無聲見證一雙雙交錯擁護的身影。冬尚未離去,但春光卻似已悄然乍洩。
蕩秋千的可以是男子,推秋千的也可以是女子,不是隻有誰的專屬。
秋千所載不受限,亦如人皆應似風,卧雲枕長空,所行俱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