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清沙白鳥飛回。”
“清……清……”第三個是個小和尚,想半天也沒對上,隻好認輸。
不等在坐的人想好該提什麼要求,那姑娘已經開口:“剛開始玩,就簡單問小師傅一個問題吧。”
薛适微微扯了扯嘴角,不太相信會是“簡單”的問題。小和尚卻深感幸運,眼巴巴等待着。
“為什麼長臨書院的人隻單單來請願寺設宴?”
果然有坑呐……
這看似是一個問題,但其實在回答的同時,已經默認了長臨書院的書生在宴會時基本不去别處,隻來請願寺。
不過薛适也很疑惑這點。
文人墨客大多喜歡在清新雅緻的山川竹亭間流觞曲水。幾百年來,還是第一次聽聞讀書人選擇聚于寺中。
“哎呀,這個問題應該問我們呀。”有書生按捺不住想要回答,小和尚倒是不慌不忙,回憶道,“那得從三年前說起。當時城裡突然遭了瘟疫,源頭不知怎麼回事,居然在長臨書院。雖然刺史已派人及時封了書院,但還是人心惶惶。
不過麻煩的是科考在即,即便很多人瘟疫爆發前後都在家溫書并沒在書院,但流言紛擾,沒人敢為赴京趕考的他們提供住宿,隻有清緣住持願意收留他們,不僅提供食宿,還親自為他們誦經祈福。最後不僅瘟疫得以平息,就連考中的書生人數也是長臨書院近些年最高的。似乎就是從那以後,書院的人開始常來請願寺了,久而久之我們也跟着書院來的人學到不少知識呢。”
薛适沒想到背後竟是這樣的原因。
當久負盛名的書院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煉獄時,是請願寺和清緣住持,願意掃去不屬于長臨書院衆人的所有病災與塵埃。
不過在坐的人顯然對這事已經了熟于心,因此并未太過震撼。小和尚剛說完,下一個書生就迫不及待地對上了詩。
“金樽清酒鬥十千。”
“紅掌撥清波。”
“木落潭水清。”
……
越到後面越不好對,更别說薛适是最後一個。她咬唇冥思苦想半天也沒對出來,倒是隐約聽見周邊有人似乎用氣聲說着什麼。擡眼望去,還不等薛适再開口,有書生已先一步道:“這位小公子怎麼一直看那姑娘?”
薛适:“?”
那書生是一輪開始的第一個,薛适最後一個對完接下來就又輪到他了。
可能是怕薛适會搶了他好不容易想出的句子,趕忙見縫插針:“诶,既然對不上來,不如就罰你嗯……離她近一點對視吧。”
書生靈光乍現,很是興奮地出主意,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樂得看熱鬧,各個七嘴八舌提議道:“再加一條,不許眨眼,什麼時候堅持不住什麼時候結束。”
薛适一言難盡地幹笑了聲,又看了眼對面那人,隻聽她聲音懶懶的,卻帶着迫人的語調:“是要我過去?”
薛适忙擺手搖頭。
那姑娘沒聽見回答,轉過頭要看時,身邊一陣風輕輕落下,清爽的微涼裹挾着周身的空氣,都帶上了她身上缭繞的墨香,薛适已坐在她身邊,輕聲道:“開始啦。”
午後的陽光穿過镂空的雕花窗,投下細碎如金的光影,隐隐灑落在臨窗的薛适身上。
初秋的微風拂過對面女子帷帽四周的紗,那一瞬間,兩人交錯碰撞的視線仿佛能刻下空氣的紋理。
帷帽之下,隔着面具的背後,那雙眼噙着清淺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對面的薛适瞪紅了眼一眨不眨,還微張着嘴巴,活像隻乖巧溫順的呆兔子。她勾了勾唇角,輕笑了聲。
“傻瓜。”
薛适下意識眨巴了下眼,很是茫然地看過去。
這一眨眼,她整個人瞬間慘兮兮地淚流滿面。薛适轉了轉酸澀的眼,竭力将淚水圈進眼眶,看向對面的人。
眼前晃過一抹白,距離被悄然拉近。薛适看見對面的人微傾着身子,眼中笑意促狹,正凝視着她。
“直到相思了無益。”
薛适這才聽清剛剛那句氣聲的内容。雖然晚了,但她還是立即接道:“未妨惆怅是清狂?”
懲罰結束,一局終了,最後是支持清緣住持的隊伍赢了,衆人起身離開約好改日再聚,幾個小和尚則是剛一出門就被抓回去罰抄經了。
見人走得差不多,薛适才開口道:“殿下這是……”
方才江岑許一開口薛适就聽出來了,所以才會答應留下跟着對詩。
擡眼看向眼前很久沒見着影的人,薛适後知後覺發現,這還是她第一次見江岑許穿白,像是清潤如山林月下的谪仙,簡單而耀眼,和平時的感覺截然不同。
許是不常見,薛适莫名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
江岑許卻并未發覺,她摘下帷帽,輕飄飄看了薛适一眼,沒有答話,反倒有些嫌棄地啧了聲:“薛待诏的詩文水平是遁出紅塵,打算出家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