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剛那短短的幾分鐘,丁一想到了自己小時候過生日的場景。那還是在小學,她第一次邀請同學來家裡過生日。
在關燈許願的時候,房門被猛烈地踹開,燈也被打開。透過刺目的光,丁一隻看到她爸醉醺醺地走了進來,酒氣隔得老遠都能聞到。丁一的心立刻揪了起來,合十的雙手止不住地抖着,但她還是裝出鎮靜的樣子,和同學說:“我爸估計喝多了,沒事,我們吃我們...”
還沒等她說完,就傳來了怒吼聲:“丁一,你整天不好好學習,就知道玩兒。”邊說邊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
最可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丁一本以為在自己同學面前,在自己生日這天,她的爸爸可以不發酒瘋,安靜地睡去。現實告訴她,不要做無謂的幻想了。
那時候丁一還是個五年級的學生,自己本身就已經很害怕,但為了不讓同學們笑話,還是準備出聲解釋,隻是聲音中都帶着顫抖:“爸,今天...”
啪的一聲,一個耳光,直接甩在了丁一的臉上。
原來作文中描寫的“火辣辣的痛”,是這個感覺。紅痕立刻顯現,小臉腫得很快,感覺有液體從鼻子裡流了出來。用手一擦,滿手的血。
周邊的同學被吓得尖叫了起來,丁一用帶血的手擋在了他們身前,害怕自己的爸爸傷害到他們。還好此時她爸隻是在罵她不争氣,并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不知怎麼地,丁一忽然變得平靜無比,她說自己爸爸喝醉了,讓同學們先回去。甚至一一和他們道了歉,臨走時還揮着手說拜拜。
隻是那隻手上全是血,鼻孔裡還不斷地往外冒着新鮮的液體。她看着喋喋不休的父親,眼裡隻有恨意。是眼前的這個人,毀了她的生日,她不敢想象以後同學之間會怎樣的議論她,自己怎麼和大家相處。
“媽的,老子一天到晚在外面累死累活,你們就在家裡享受是不是。”充滿酒氣的人朝她走了過來,擡手,又是一耳光。
這次是另外一面。
疼痛,委屈,仇恨,一并迸發,小孩子抒發這些情緒的方法,好像隻有哭這種方式。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着,仰着頭痛哭。
也許是鼻血倒流了,喉嚨裡鹹鹹的,有液體流過。吐出來後,竟是鮮紅的。那一刻,丁一覺得是吐血了,以為自己已經到了死亡的邊緣,竟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心裡想着,如果我今天死了,你應該會愧疚一輩子吧。以後應該不會喝酒了,媽媽也不會受委屈了。
她對于那天的記憶,也隻有這麼多了。後面這事情怎麼收場的,已經沒有了印象。隻知道從那以後,過生日這件事情逐漸從她的生活中淡去了,她不提,别人也不會記得。
漸漸的身體就會選擇,忘掉那天那些不愉快的記憶。
所以今天,是丁一這十多年來,過的最正式的一個生日。恰好,陳烨準備了過去每一年的禮物,就像是在彌補過去自己的遺憾一樣。
所以當他說出“生日快樂”的那一刻,翻湧的情緒再也壓制不住了。原來那記憶根本沒有被抹去,隻是被自己藏起來了。藏在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裡,以為看不到,就是沒發生過。
陳烨隻覺得懷裡的人越哭越大聲,抽泣聲越來越明顯,最後竟然直接轉變為了嗚咽。
“不哭,有我在。”不知道事情的緣由,陳烨隻能不斷地重複着這句話,像哄嬰兒睡覺一樣,不厭其煩地說着。
最後丁一實在是哭累了,才漸漸止住。但是身子,還是有節奏的抽動着。手裡攥着的平安符,已經變得皺巴巴的了,就像此時她的心一樣。
陳烨把那符拿了過來,一點點地幫她撫平,放進了她手機殼裡。
“别想那麼多,一切都會好的。先吃蛋糕。”
說完就牽着她的手,往冰箱走去。
丁一很感激陳烨,并沒有問自己剛剛哭泣的原因,她還沒有做好準備,和他深入溝通自己原生家庭的情況。
陳烨訂的,是雪人蛋糕。蛋糕邊上,坐了一排用草莓做的雪人,每個雪人的表情都不一樣。中間立着一個大的,舉着的牌子上寫着:祝丁一生日快樂。
“你手裡的卡片呢?”陳烨說的是剛剛自己蓋章的那個。
把最後一個蓋上去,這印章就算集滿了。
二十八枚印章,連起來是:
祝善良的丁一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遍覽祖國山河,盡享世間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