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六點左右到了池弘光的家裡，上次在沙龍遇到的再生棉紗企業的方丞總也在。

“小丁，快來來來。”池弘光一見面，就熱情地招呼着她，“方丞，你們上次沙龍見過的。”

丁一微微點頭：“方總好。”

“哎呀。”池弘光最近有些感冒，聲音就像是拉風箱一般沙啞，他撐着腿費力地坐在了沙發上，“有兩個月沒見到小丁了，考試考的怎麼樣呀。”

最怕長輩關于成績的詢問，丁一隻得硬着頭皮說：“應該還不錯。”

池弘光用瘦削的手，給丁一他們倒着茶，一段時間不見，手竟然開始抖個不停。池弘光本人倒不甚介意，依舊笑呵呵地：“考得不錯就行，等你來我們臨大讀書啊。”

放下壺後從衣兜裡掏出了自己的老花鏡：“你那天在微信上說的事，再給我詳細說說。”

丁一聞言，從包裡取出了自己準備好的資料，和池弘光把自己調研的情況彙報了一下。

池弘光聽得很認真，但臉上沒什麼表情，越到後面，丁一的心就越忐忑。

原本順暢的話，也變得磕絆起來，一些無意義的語氣詞總是不停地蹦出來。好不容易說完了，就在一旁抿着嘴等着池弘光發話。

池弘光沉默了一陣，擡眼看了一眼丁一，扭頭對着方丞說：“你覺得她說的這個可行嗎？”

丁一在剛剛，提出了自己以後想創業的方向，就是做線上衣物回收小程序，用規範的流程來獲得廢舊衣物，再轉賣給後端處理企業。

方丞今天是被池弘光突然叫來的，冷不丁地被點名，隻好摸摸鼻子硬着頭皮說：“丁一說的這個，還是有一定市場的。”

坐在沙發上的池弘光隻是嗯了一聲，但臉上的嚴肅不減：“看得出來你還是很用心地調研了一段時間，但這些都太淺了。這幾個問題，你搞明白沒有。

一，你的客戶是誰？如何找到你的客戶？

二，你的競争對手是誰？

三，你的下遊企業是誰？

隻有把這些都想清楚了，才能初步形成商業模式。有了商業模式，你才會有後續融資、擴張的基礎。

現在你說的那些，用來完成學校的研究報告，都還差點意思。”

一席話，讓現場的氛圍有些凝重，方丞在一旁都不敢吱聲。丁一的眼神有些沒有焦點，表面上看不出情緒的波瀾。

她陷入了短暫的低迷。有些懷疑自己前段時間付出的努力，大腦就像有白光閃過一般，耳邊隐隐傳來嗡嗡聲。

是軀體自動開啟了防禦機制。沒等大腦适應這情緒的變化，身體已經先做出了反應。

三個人圍坐在桌前，一言不發。

池弘光有些擔心，自己說的話是否重了一些。但事實就是如此，他不能因為心疼丁一，而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不然就是害了她。

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傳來，丁一出走的意識終于回籠。池弘光幹癟的脖子上，松垮地挂着垂落的皮肉，随着咳嗽的動作，咽喉處深深地陷了進去。

丁一連忙輕拍着池弘光的背給他順氣，單腿蹲在地上，這動作保持了好久，腿都開始發麻，池弘光的咳嗽才漸漸止住。

明明上次見面還神采奕奕的人，這次見面精神卻變得如此不濟。

“池教授。”丁一蹲在池弘光腳邊，盡管内心還是有些失落，但并不想輕易被看出來，“您剛剛說的話，我都記下了。我不能向您保證我能完成得多好，但是我一定會按照您提的要求去努力。”

池弘光那雙渾濁的眼睛中閃過了一絲亮光：“隻要你想，就可以辦到。”

一老一少，就這樣對望着。丁一從面前的老人身上，正汲取着前行的力量。

上次沙龍見面後，丁一給池弘光留下了不一樣的印象。他覺得這個女孩兒身上有股韌勁，有着不服輸的精神。如果是一些簡單的研究工作，池弘光一定會給她最大的鼓勵，但今天談論到的是創業的話題。

這條路上有千軍萬馬，但最後的終點處卻隻有一條獨木橋。任何人都不能輕視它，否則終将落水。

丁一把自己内心所有的疑問，都和池弘光一一請教，在臨走的時候，池弘光随意地說了一句：“多和方丞交流，他是做末端處理的。”

這話一說完，丁一就明白了什麼意思，立刻說下次去方丞的公司參觀。方丞也不拒絕，他知道這是池教授有心在牽線，随即便應了下來。

這是池弘光今天叫方丞來的原因。他當面點出了這一點，丁一能做到什麼程度，就看她自己努力了。

丁一和方丞一同下了樓，在小區門口就分開了。看了看手機，已經到八點鐘了。微信界面幹幹淨淨，并沒有新消息提醒。

微微有些失望，但被自己強行忽略掉了。她有些不想回家，沿着馬路邊的樹叢，低着頭往前走着。根本沒有留意到，陳烨的車，就停在她面前不遠處。

陳烨在一個小時前，就到這裡了。他拿着池苗讓他送的東西，靜靜地坐着，終于看到了丁一從小區裡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