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從池苗車上下來後,就給簡易發了消息,告訴他自己到家了,也謝謝今天簡易帶她過去晚宴。
簡易秒回:“丁一姐姐,你生氣了嗎?”司機正載着他回家,坐在後排的簡易看起來心情不佳,他緊盯着前方,仿佛視線穿透了擋風玻璃,落在了遙遠而模糊的地方。
"我沒生氣,你别多想。已經有點晚了,你回去了之後好好休息,小孩子還是要少喝點酒。"
小孩子三個字在簡易看來顯得格外刺目,在丁一這裡,他希望對方可以把自己當作一個男人來看。
簡易翻出自己相冊裡收藏的一張照片。
那照片看起來像素不高,光線也有些昏暗,仔細辨認下大概可以看得出,是一個女生在火車上看書。
這張照片被簡易珍藏了六年,不管換了多少部手機,都會把照片傳到新的設備上。
照片裡的人,是六年前的丁一。那一年簡易隻有十四歲,丁一二十一歲。本來沒有任何牽連的兩個人,在火車上相遇了。
簡易那時還是個初中生,暑假簡成文幫他報了一個夏令營。那年簡成文不知在哪裡聽到的教育方式,要讓男孩子自己一個人出門多多鍛煉。不管簡易的媽媽怎麼哀求,簡成文都沒有松口。
剛滿十四歲的簡易一個人被丢上了綠皮火車,要坐三十多個小時才能到達夏令營的城市。
綠皮火車行駛地極慢,晃晃悠悠地。簡易第一次一個人坐火車,看着硬卧車廂裡人來人往,自己縮在了下鋪的角落裡。
“一個人出門兒啊。”一個光着膀子的壯漢坐在了簡易對面的鋪上,前胸上的過肩龍正露出兇惡的眼光。壯漢嘴裡還不停地嚼着什麼,發出吧唧的聲音,隻看到嘴裡有一團黑影在上下翻動。這之後簡易就知道了有一種東西叫做槟榔。
年幼的簡易警惕地望着對面的人,那時候已經到了變聲期,但聲音裡面還有些稚嫩:“我爸媽在另外一個車廂。”
他感到了環境的危險,用謊言來短暫地維持着自己的安全。
之後這個壯漢說了什麼,簡易現在已經記不清了,隻知道自己當下就鑽進了被子裡,不去看對面的男人,直到火車停靠在了某個站。車上的聲音逐漸嘈雜起來,旅客上上下下,“借過”聲一浪高過一浪。
“您好,這裡是我的位置。”一陣溫柔的聲音響起,本來在裝睡的簡易偷偷地翻了身,掀起被子的一角往外望去。
隻見一個背着雙肩包,拖着大皮箱的女生站在過道裡,對着壯漢禮貌地說着話。
那壯漢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女生,把嘴裡的槟榔嚼了幾口,随意地吐在地上後就走了。
這個女生,正是丁一,她要去學校上夏季的小學期。丁一的出現,安撫了簡易年幼的心靈。
簡易偷偷從床上坐起來,好奇地打量着丁一。丁一把自己的床鋪收拾妥當後,才發現簡易的存在。
“小朋友,你一個人呀。”
簡易眨巴下眼睛,像搗蒜一樣點點頭。他對丁一,有着一種莫名的信任。
丁一看看眼前的小孩兒,笑了笑,從自己的零食堆裡摸出一些來,放在桌上推到了簡易那邊:“喜歡吃什麼就拿。”
接下來的旅程中,簡易漸漸放下心來。丁一也不常說話,大部分時間都在看書,偶爾也會問問他有沒有哪些需要幫忙的。
簡易下車的那個晚上,丁一正坐在過道的桌子旁,側頭看着一本書。頭發随意地綁在腦後,簡易瞧見了丁一右耳後側的痣。
一種莫名的力量驅動着他,用着落後的智能手機,拍下了那一刻的丁一。
那照片簡易一直珍藏至今,還有那趟火車的車票,也一直放在自己手機殼裡。盡管票上的字已經快要消失了,但那趟列車的車次,簡易卻一直記着。
在嘉陽再次碰到丁一的時候,簡易隻是覺得背影像自己兒時遇到的姐姐,所以才上前幫忙搬行李。
但當對方一說話時,兩個人身影就逐漸重合了。
那日在動物園,簡易看到丁一耳後的痣後,就完全确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想。
童年時一直惦念着的人,再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簡易說什麼,都不想再像之前那樣,悄無聲息地分别。
所以當丁一現在還在叫自己小朋友的時候,簡易才會感覺到無比的失落。
姐姐,我已經長大了,以前你保護我,現在換我保護你。
簡易的車子,連同他内心的獨白,一同消失在了濃濃夜色中。
此刻在城市的另一處,名尚的停車場裡,陳烨還在回想着方才發生的事情。
“陳總喜歡我哪一點?”
丁一的這個問題,反反複複在陳烨的腦海裡出現了好多遍。陳烨有時候固執地可怕,非要把問題想清楚才肯罷休。
喜歡丁一哪一點呢?
工作時的認真,正經外表下的俏皮,偶爾的憂郁,還有時常存在的倔強。以及,身上一直有的疏離感
他依舊說不上來到底喜歡丁一哪一點,隻是覺得這個人深深地吸引着自己。
陳烨執拗地梳理着自己的想法,可始終找不到最貼切的答案。他就那樣一直在車裡坐着,一坐,就坐到了深夜。
寂靜的車庫裡,突然想起了一陣尖銳的鳴笛聲。一輛車開了過來,遠光燈直射着陳烨的眼睛,刺目的光讓他不得不閉上眼睛。
閉上眼的瞬間,陳烨好似忽然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