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鷹唳鴛鴦冢,林鳳儀燕舞桃花源
章明殲滅妄圖夜襲的叛軍,大勝回營,方知賈瑚中箭而亡,寶钗四肢中了幾箭,僥幸存活。
幾名太子親衛密報,太子抱着林姑娘落入幽深的甕山泊中,不見蹤影。
親衛們反複下水搜尋,一夜未果,直至天明。
面對打撈上來的東西,隻有太子盔上的紅纓,和林姑娘的一隻繡鞋,章明一拳砸在了桌上。
正當章明心急如焚,焦頭爛額的時候,親衛來報:戶部尚書林海到了。
林海送靈歸來,得知女兒去了甕山泊一夜未歸,立刻調轉馬頭直奔軍營而來。
章明無法,隻得據實以告,離水師開拔遠涉粵海,還隻有五天了。若在此之前太子、林姑娘不能平安歸來,他也隻能以身殉主了。
得知真相,林海也是懸心吊膽,又不敢在人前表露半分,反而給章明出主意。
“我曾聽人說過甕山泊水下有通江暗流,會将人沖到幾十裡,甚至幾百裡之外的江岸。隻要一日未見到他們的屍身,就不能放棄找尋的希望。
為了避免士兵嘩變,軍心不穩,我們要裝作太子還在軍中,正常巡營整饬軍務。我想太子的影衛中,應當有容貌與他極為相似的替身罷。”
章明默默點頭,“我已經讓他在太子帳中待命了。”他又問林海,“那林姑娘那邊……”
“我會讓永齡扮做我女兒,先借口去王正堂家躲幾天,若五天後她還不能回來,我隻能報她病亡了。”林海痛心疾首地閉上眼,扶在桌上幽幽一歎。
為了防止走漏消息,待薛寶钗治好了箭傷,章明仍将她關押在軍營中。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章明在軍帳中如坐針氈,起卧不甯,不久太子的盔甲打撈上來了,卻還不見太子的人影,生還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眼前一片黑暗,身上如有繩縛,耳畔是如訴如泣的巫歌,那渺遠而怪異的音韻,在峰巒間久久回響,不絕于耳。
黛玉勉力睜開眼來,隻見湛藍的天際,白雲在風中奔湧聚合,堆疊纏繞,無數的瓊花被人抛灑在自己身上,仿佛紙錢漫天,在祭奠亡靈。
她嘗試着活動四肢,卻發現自己被綁縛在一處祭祀台上。
四面立着章紋詭谲的石柱,八方吊着篝火,蒸騰的熱氣,隻把眼前幢幢鬼影,照得越發扭曲起來。
黛玉恐懼萬分,疑似到了陰司地獄,禁不住尖叫起來。
“她醒了!薩滿保佑,我的新娘活了!”
青銅鬼面被人掀開,露出一張五官深邃,古銅色的臉。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拄着拐步履蹒跚地走過來,用一雙憂郁而蒼涼的濁眼,打量着祭台上驚懼不安的少女。
她伸出粗糙的大手,拂掉黛玉臉上的花瓣,歎息道:“鶴童,她真是個美麗的姑娘,配得上你。”
“她是薩滿神送我的新娘!是世間最美的女郎!”那少年驕傲而固執地說,一雙明亮的牛犢眼,目不轉睛地盯着黛玉。
圍在祭台周圍的男女老少,也紛紛摘下了面具,露出容貌各異的臉孔。
原來他們是人不是鬼,黛玉心下稍安,她依稀記得自己被人打暈後,落入水中,是表哥飛身過來救她。既然她能平安醒來,那麼表哥也一定還活着,隻是他們被水流沖散了。
黛玉仔細辨聽他們交談的話語,暗中打量他們的形容裝束。這些人身着狍犴皮做的大袍,戴着犴皮帽,說的是北戎語言,但她不能完全辨識。
隻能通過衆人對老婦人畢恭畢敬的态度,猜想她應是這片土地的主人或是領袖人物。
老婦人雙手交疊在胸前,仰望蒼穹,态度虔誠地念誦着祝禱詞。衆人也随聲附和,音調越漸雄壯。
那名叫鶴童的青年躍上祭台,将黛玉身上的繩索解開,大笑道:“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①”
聽到詩經中的歌謠,黛玉總算聽懂了,她被人綁來做新娘了!
黛玉哪肯容他造次,一揮手刀想将鶴童劈暈,誰料他脖子堅硬如鐵,自己氣衰力弱,竟不曾傷他分毫。
“别害怕,我的良人,”鶴童不以為意地扭了扭脖子,有些歉然地說:“我已經放走了一個姑娘了,不能再放你走了……”
隻聽他話音未落,一陣急促而高亢的唿哨響起,霎時間數百隻鷹隼撲翅嘹唳而來,如遮天蔽日的烏雲。
它們的尖喙利爪,全部都用來攻擊鶴童,鬥篷大的鐵翅捎過來,隻把他掀翻在地。
鶴童避之不及,整個後背被鷹隼鋒利的角喙和粗壯的雙爪,撕扯得體無完膚,疼得慘叫連連,衆人搶救不及,無力驅趕,隻得驚慌潰逃。
老婦人手拄木拐,厲聲大唱咒詞,卻毫不濟事,眼見那遊隼的利爪,就要勾出鶴童的眼珠。
她慌得跪在黛玉腳下,惶愧地哀求道:“天女在上,我孫兒冒犯了你,還請您慈憫他,放他一條生路罷。”
黛玉還未及開口,隻聽得身後一聲清嘯,那些鷹隼停止了啄食,紛紛振翅高飛,隻是它們仍在鶴童的頭頂上盤旋不去,保持着随時俯沖下來的狀态。
老婦人忙不疊地奔向鶴童,抱着他的身子,嚎啕大哭。
隻見古木蒼翠的林海中,轉出一個身披狼皮,手持竹矛的男人。
他裹着一身風塵,戾氣滿熾,飒踏而來。
黛玉定睛一看,那猙獰的狼頭之下,分明是熟悉的劍眉星目。
“表哥!”她欣喜若狂,回身狂奔,撲進表哥懷中。
禛钰扔下竹矛,張開雙臂将黛玉抱了個滿懷,“表妹!”
黛玉喜極而泣,緊緊地抱住他,将頭埋進他炙熱的胸膛。
“沒事了,沒事了,别怕,别怕!”禛钰安慰着懷中抽泣不止的姑娘,手攬住她聳動的肩背,輕拍慢撫。
備受驚吓的黛玉依在他懷裡,哭着發洩了一通,慢慢緩解了心頭的惶恐與壓力,這才擡頭看他。
隻見禛钰身上,除了半截貼裡褶子袍裹在腰上,其餘褲靴布甲,全然不見,唯有一身狼皮遮在前胸。
他臉上、胳膊上、腿上滿是被樹枝亂石刮出的青傷紅痕,着實狼狽。
黛玉檢視自己的形容,發現内外衣帶都被系了死結,腰上還綁着他的束帶,除了一雙鞋不見蹤影,其他的完好無損。
禛钰不由笑道:“你放心,我知道水下急流會将人衣裳沖跑,都給你系死了,刀都未必割得斷。”
“咱們怎麼到了這個鬼地方?”黛玉皺眉道。
禛钰一手牽着她,一手撿起竹矛,對她說:“我們被甕山泊的暗流沖到了一個叫鴛鴦冢的峽谷裡,也可以稱之為‘桃花源’。他們這些人都是北戎的後代,男女老少大概有千餘人。他們大多是近親,不能通婚,所以孩子極少。那個老婦人是這裡的薩滿法師,名叫額根提。”
此時的額根提還在為孫兒鶴童療傷,一面給他的患處點灑藥粉,一面口中喃喃念咒。
黛玉指着頭上的鷹隼問:“你還會聚獸調禽?”
“跟着跛腳師父學了點雜術罷了。”禛钰笑了笑,聽到黛玉腹中饑鳴已久,便帶她穿過密林,進入一處隻有五尺見方的小神廟中。
神廟中并無神像,神龛上供着的隻有一塊殘碑,神龛前面擺了供桌,供桌之下有一個紅木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