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這是怎麼了,好好的哭什麼?”襲人還不知道裡頭的情景,特意拉林黛玉過來,是為了讓賈母當面申饬外孫女一番。
可眼下王夫人臉上煞白,周瑞家的又七魂去了五魄的樣子,足見事情被她們辦砸了。
想必是黛玉機警,提前調換了不相幹的東西,又讓丫鬟們乞哀告憐,企圖蒙混過關。
“老太太心疼林姑娘,世人皆知,若是為此事把眼睛哭壞了,豈不讓林姑娘又背了罵名。”襲人慢慢勸解了一番,又吩咐衆人打水來給賈母、黛玉淨面。
賈母這才扶着黛玉一同去裡間洗臉淨面了。
王夫人見襲人過來,不由埋怨她道:“都是你鬧的,讓我在婆婆面前打嘴現世,丢盡臉面。”而後将事情的前因後果給她講了一遍。
“太太别急,事情還有轉機,寶姑娘方才又告訴了我一樁事,必能将林姑娘告倒。”襲人十分笃定地說,附耳将那事與王夫人講了。
王夫人聽了眼珠子來回晃動,興奮地說:“果真如此?”
“千真萬确!”襲人點了點頭。
王夫人指着底下的一個婆子說:“去把王家的丫鬟給帶過來。”
沒過多久,賈母攜了黛玉淨面出來,就見襲人指着一個小丫鬟道:“老太太,這個丫頭叫永齡,她并不是王家的奴婢。她老子是車馬行的車把式,她是走街串巷的遊販。她拿了晴雯的信,也不是送往王家,而是送到渡頭驿站。這是茜雪告訴我的,茜雪前兒被開發了,而今在鼓樓西大街的‘恒舒典’做活。”
見賈母滿面狐疑,黛玉神色驟變,王夫人趕忙解釋道:“茜雪原是寶玉的丫鬟,因得罪李嬷嬷被退送了出去。”
“玉兒,這到底怎麼一回事!”賈母回頭問黛玉,“我信你是書香門第的小姐出身,年紀又小,斷不會做這等輕薄事。可如今人家問到臉上來,你總要給個說得過去的交待。”
黛玉聽了,垂眸一笑,平心靜氣地說:“旁人無所知,老太太必是知道的。我外太公與從表兄常年在宮中當值,輕易不得出來,隻紙片語也不能傳遞到宮中去,所以必有個秘密中轉的地方,才能溝通。舅母既疑心我與旁人私相授受,也該請我外太公前來對景。”
周瑞家的不服氣地說:“王正堂是什麼牌面上的人,哪是賈府請得到的,姑娘還狡辯什麼呢?”
永齡冷嗤一聲,望向周瑞家的說:“我是王公子雇的短工沒錯,過了端午就要回淮陰老家去了。沒想到我一個小角色還有人盯梢尾随。
我家也住鼓樓西大街,隔壁的恒舒典,近來死當了不少好東西,什麼人參、鹿茸、靈芝、何首烏之類的,又有什麼金玉銅瓷沒處撂的古董。
指不定就是從這府裡當出去的,而後這些死了當的,又倒賣到冷子興的古董店裡。聽說冷子興正是王夫人陪房的女婿,我勸夫人你不如也查一查,賈府庫房裡的好東西還在不在。”
王夫人是個天真爛漫的人,一聽此話,登時氣黑了臉,對周瑞家的說:“她說的可是真話!”
周瑞家的心裡慌得不行,又急又臊,脹紅了面皮,雙膝跪下磕頭不止,口裡喊着:“太太饒命,太太饒命。”
賈母見了這一番情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小兒媳婦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永齡繼續道:“忘了告訴你們,那恒舒典可是薛家的産業。怪道人說兩姨親,這吃豆腐報肉賬,白賺許多錢。”
這時底下人通禀:“王正堂到了。”
賈母起身道:“快請,快請!”
王君效大步流星地走上來,旁若無人地質問黛玉:“你這丫頭半個月的脈案怎麼還沒送來,我的人在驿站等許久,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
黛玉嬌笑道:“外太公,舅母說我送脈案出去,是與他人私相授受呢,你說可笑不可笑。”
王君效瞥了王夫人一眼,對賈母說:“史太君,這是怎麼話說的,哪有蛇蠍心腸的舅母,這樣明火執仗地向外甥女身上潑污水的。要知道玉兒如今可不止一個外家,若是賈府待她有所虧欠,我可是要将她接到王家去的。”
賈母面生慚色,對王夫人無比失望,可是要将黛玉拱手讓人,她是萬萬不準的。
“老供奉好,這原是我治家不嚴的緣故,讓玉兒受委屈了。待我把這一夥調三斡四,惹是生非的刁奴都打發了,自會還她一個公道。”
王君效擺明了不信,拱手道:“我已經上禀了陛下,每月準我五天假,從今往後,我每月初一到初五,就要把玉兒和我的小徒弟接到王家小住,以便為玉兒診治,還請史太君首肯。”
“這……”賈母猶豫不決,又自知理虧,問黛玉道:“你可願意?”
黛玉思忖片刻,回答道:“我少小多病,年歲又小,而今有名醫外太公悉心為我診治,正好消減老太太的顧盼之憂,我何故不往?”
賈母聽她如此說,長歎一聲,默默點了點頭。
王君效當機立斷,“今日恰是初一,我先帶了小徒弟去王家教學,下月再派人來接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