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蓮不具備常人應有的充沛情感,并非故意表現得冷淡而是天性使然,如鐘表指針般穩定轉動不出差錯。
她從不覺得自己這樣有什麼不好,因為是自己的選擇。
手指觸碰到的發帶是酷拉皮卡為她紮好的,依蓮不意外于液金主動出現,她的問話一如既往平靜:
“我最多還有多久時間呢?”
沒有為奇怪的預言詩慌亂,依蓮冷靜的向液金發問。
媽媽為她改寫之後的人生依然不具有确定的未來,所以妮翁的念能力天使的自動筆記無法預知她接下來一個月的走向,猜出來的一瞬間就理解了。
外形不具的液态金屬慢悠悠遊走在依蓮面前,似乎是在斟酌用語,盡管這不是什麼秘密,作為主人的念能力殘留它太清楚她的女兒個性有多麼不可撼動。
即使想瞞也沒用,單一的金屬音據實以告:“最多三十年,這是諾林一族的極限,也是柏裡莎大人能為您争取到的不違背走向的最長時限。”
如果依蓮那時願意接受柏裡莎最初的慘痛代價就能好好活下去,可這絕無可能,沒有哪個有良心的孩子能安穩活在母親的不幸之上。
不要介入他人的命運,柏裡莎難道不清楚這個道理嗎?念能力就是因果律的她比誰都明白代價有多大,然而人做不到永遠理智,唯獨舍不得她的孩子早早死去。
“想要改變命運就必須付出同等的代價,您放棄了最穩妥的方法,所以今後您隻能自己努力解開詛咒。”
所謂穩妥的方法其實是用媽媽困于循環來換她的平安,依蓮絕不要這樣活着。
在四十多歲因為早衰而死是依蓮目前能擁有的最好的結局,她原本的走向是活不到現在的。
液金的意識從柏裡莎身上剝離而來,如今完全忠誠于依蓮,它不可以有任何隐瞞。
“她為您分出了唯一一條既不用承擔風險也不更改未來的道路,諾林家的人都會在過早的年齡死去。”液金知無不言。
比起小時候和那個男人複刻般的長相,依蓮長大之後越來越像柏裡莎了,液金意志回歸她身邊後偶爾以為自己見到了曾經的主人。
依蓮聽着自己的結局神色不改,她大概能猜到原因。
正常的世界線裡“依蓮”早就應該死了,是媽媽捏造了她尚且存活的人生,不支付代價又要讓她活着那就隻好選一條所有諾林家後代都有的命運線。
看樣子媽媽是用屬于爸爸的道路打造了她的道路,可這本質上是假的,所以不能被預測。
妮翁發動念能力寫出的預言詩通篇隻有一句話:虛假的命運無法預知。
安全起見依蓮快速清除了她這段記憶,更保險的做法應該是直接洗腦,可惜短時間内同一個人不能承受兩次她的念能力,大腦是構造精巧的器官同時也非常脆弱,以妮翁的體質恐怕會死掉,還好她不聰明。
自己也不能這麼頻繁的使用念能力,太耗費念而且回報不等價。依蓮輕按太陽穴理清思路,她好像忘掉了一點事,不是很重要。
什麼是真實的?她還活着就是真實。
如果什麼也不做就要迎來注定的死亡,換作從前她會想要一直活下去嗎?依蓮給不出肯定的答複。
說不上很痛苦,依蓮有時很想念媽媽。
媽媽給予她生命,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有權利給她做決定的人。
凝滞的空氣裡無人開口,液金不再多言乖乖回歸原形。
直到陰影落在身前擋住光線,藍金的衣擺靜止不動。
沒有去解釋什麼,依蓮微笑着張開臂彎做出索求擁抱的姿态,如願讓戀人的金發蹭上她的脖頸,沉重的呼吸不暢,越發收緊的胳膊攏得快透不過氣來。
“你全部聽見了?”依蓮撫摸着他的頭發動作耐心而溫柔,像是在安撫受傷的大貓,親昵的語氣無法帶給酷拉皮卡安心。
一種壓抑的沉默攪得心緒如麻,反複深呼吸好幾次酷拉皮卡才勉力開口:“你沒有要瞞我,不是嗎?”
從妮翁離開之後就打開了傳音,酷拉皮卡沉默的聽完了,早就聽過的困境此刻再次擺在眼前,這是無法預測的未來。
他為了複仇賭上性命,那依蓮呢?她就不得不面對短暫的生命嗎?
“嗯,我是很坦誠的人呢,重視你才不想騙你。”
感受到酷拉皮卡的擔憂依蓮甚至有心情安慰他:“三十年不長不短,我不會放棄解開詛咒的,酷拉皮卡,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
所以不必如此不安:“人本來就會死的。”
像媽媽那樣,像世界上每個人那樣,依蓮幾乎能夠看見自己的未來:“至少我現在好好的,我不會和你分開。”
無論何時都能保持磐石般堅定,酷拉皮卡太了解她了,有時他真希望他不要那麼清楚。依蓮不會為她自身感到難過,可是總有人在為她難過,情感的天平不受控制向另一方傾斜。
不必否認内心真實的想法,也不必因為羞恥心避而不談切實存在的愛,酷拉皮卡慢慢将她擁入懷中,共鳴的心跳傳達着誠實的擔憂。
“你還需要我嗎?”像這樣的疑問他第一次直白的問出來,依蓮不畏懼疼痛也不畏懼死亡,酷拉皮卡當然不懷疑她的感情。
他隻是不知道他在依蓮心裡的意義,貪心又是否能得到允許:“就算朝不保夕也無所謂今後的人生嗎?”
酷拉皮卡很少問尖銳的話題,不管是他還是她都沒有太多任性的餘地,可是他這個人足夠讓依蓮動搖嗎?
他牢牢抱緊過于冷靜的戀人,幾乎想要透過她的脈搏和呼吸去感知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