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入水中的心被打撈上來。
依蓮清晰的感知到每一份向她投射的感情,在還不能理解的時候就知道了,就像剛開始一無所知也有好好活下來一樣。
人的感情很複雜,并非時時刻刻都能保持純白無暇,混沌的灰才是常态。
即使是薩洛拉那樣的好人也會有生氣的時候,這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她自己。
依蓮尚且沒有到被人憎恨才能感到愉悅的程度,哪怕是莎莉也有着微乎其微的柔軟一面,人人都是如此。
隻有自己的感情才能讓自己擁有喜怒哀樂,人類真的能感同身受嗎?
那為什麼酷拉皮卡要這麼擔心她?
依蓮偶爾也做不到準确解析他,酷拉皮卡很有脾氣,在某些方面簡直固執正直得可怕,但是不讨厭。
他是個堅定的人,和她的堅定不同,即便身處泥潭也不會放任自流,用普世價值觀來形容就是,酷拉皮卡品德高尚。
依蓮自認做不到,照理來說也欣賞不來,所以為什麼會和他在一起呢?從來不覺得厭煩。
每當注視着他清澈的眼眸,就如同回到媽媽的懷抱,有着安定的力量。
和酷拉皮卡一起,她總能平靜下來,雖然大部分時間不會聽他說話,無聊卻是不會的,不感興趣的事由他說出來就不一樣。
如果他為她不安擔憂,就會想讓他安心,這是少有的不受控制的感情。
僅僅喜歡就會這樣嗎?依蓮不清楚。
沸騰的無名怒火慢慢收回到理性之中,不應該為無意義的人浪費情緒,緊握着的手帶來輕微的疼痛。
疼痛在此刻讓大腦恢複理智。
要是取下美瞳就好了,好想看他原本的眼睛,沒有憤怒也沒有慌亂。
“我沒事,現在很好。”
沒有騙人,依蓮幾乎不會沖動,短暫的迷惘過後便回到了應有的狀态。
可是你的臉色看起來很糟糕,把依蓮全部的心情收入眼中,酷拉皮卡沒有放手,怎麼可能放手,光是看着就讓人不放心。
那就讓他握着,酷拉皮卡真容易操心,依蓮有意回避了他的目光,不願直面純粹的感情。
反正不管說什麼他都會擔心,其實他才更固執吧,論聽不進話這一點不相上下,自己還不這麼覺得。
一個命不久矣的老人,一個快要消失的亡靈,缺乏戰鬥力,有的是手段問出想要的東西。
依蓮再度将視線放回她們身上時不負複之前的森冷。
說到底是被那家夥耍了,特意做到這個地步,他不會留活口的,真是令人作嘔的默契。
“院長,趁還有時間就多說幾句吧,我可以考慮順手超度你們,不讓你們痛苦。”
往日精神熠熠的院長卻沒有回應依蓮,她的腦子裡隻有埃洛伊絲,就算知道不可能也做不到放棄。
她隻是想讓那個孩子活下來,為什麼命運總要愚弄她,明明隻差一點點了。
連同對那個男人的怨恨都沒能維持,隻要能讓埃洛伊絲好好的,她自己去死也無所謂。
最初就不應該相信他,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方法嗎?
蒼老的眼中黯淡無光,瑪利亞·溫德感到疲憊。
到頭來都是徒勞嗎?多麼不公的命運,一切都不重要了,唯有埃洛伊絲,她該怎麼辦?
“還在抱有無謂的期待嗎?強行的留下的亡靈注定失去自我。院長,人死不能複生,錯誤的做法會讓她連最後一點自我都無法保住。”
依然直白的話語,卻沒有那麼刺痛人了。
“依蓮?”
酷拉皮卡眼睛微瞪。
那個亡靈的狀态不對,依蓮也是。
大量死後念突然脫離了她的控制發出耀眼的光芒。從剛踏入這裡後便隐隐共鳴着,仿佛擁有了自我意識。
不知為何陷入停滞的埃洛伊絲身上凝聚出磅礴的念,并不讓人感到危險,而是包容強大的氣場。
那還是她嗎?
瑪利亞·溫德悄然失去了意識,暈過去的臉上毫無痛苦之色,像是進入了夢境。
“怎麼回事?”酷拉皮卡仍在狀況之外,變化太過突然,依蓮本人也毫不知情。
“你的死後念?”剛說到一半的話卡住了,讓酷拉皮卡愣住的不是依蓮身上消失的大部分念,而是她本人和奇怪的變化。
沒有回答酷拉皮卡的餘裕,甚至無暇去管失控的死後念。
依蓮松開了一直緊握着的手,呼喚的聲音帶着自己都不确定的顫抖,目光一錯不錯,生怕看漏了什麼。
“媽媽?”
“好久不見,依蓮,你長大了呢。”
埃洛伊絲的臉模糊起來,開口的一瞬間就不再是她了。
應該稱之為幻影的女人溫柔的注視着她的孩子,卻用念将她隔絕開來,不能再更進一步。
“媽媽,真的是你嗎?”
真正出現在面前時,反而不敢靠近,怕是水中月一場空。
什麼都聽不到,日思夜想的人就這樣出現在眼前。
該怎麼說話,該說些什麼?
不知道,全都不知道,依蓮甚至不敢伸手去觸碰,哪怕這是一場幻夢也想要多看一眼。
“是我,但是我已經死掉了,就當做是我殘存的意識碎片在說話吧。
抱歉,隻能用這種方式來見你,沒想到那麼久以前的随手一丢還有這種效果,試了一下就成功了。”
“依蓮變了很多呢,以前都不願意喊媽媽,抱歉,沒能陪你長大,一個人會覺得辛苦嗎?”
酸澀的委屈無法抑制,她有多久沒聽過媽媽的聲音了?
那些重要的回憶隻剩下些許片段,依蓮都怕自己會忘記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