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臭熏天的男人,病弱哀嚎的女人,永遠湊不齊的學費,沾着污水黴垢的地闆,穿到發線破洞的衣服,這一切構成了慕缇·萊斯特的前八年人生。
她讨厭這種生活,讨厭潮悶的空氣,讨厭酸硬的面包,讨厭不知何時因何原由就落在身上的巴掌,讨厭洗不幹淨的病人的衣服,還要容忍無一刻停歇的叫罵。
尚且不錯的成績是唯一能讓慕缇感到安心的存在。
就算在外面被同齡人排擠漠視都沒關系,不要看見她最好。
那些憐憫的眼神毫無意義,還不如随手給她一塊面包或者幾張戒尼。
同情心沒有用,吃飽才有用。
慕缇時刻詛咒着那兩個廢物,巴不得他們快一點去死。
然後,他們死了。
久病無醫的女人在哀罵聲中斷了氣,罵着所有讓她不幸的部分,于是她擺脫了這些不幸。
或許有一點傷心,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氣,不用照顧病人實在是太好了,她再也不用聽那些亂糟糟的叱罵了。
那個生理學上的父親喝暈頭被人打死在街頭,慕缇沒有去收屍,爛人就該像爛泥一樣爛在街頭無人在意。
社會意義上,慕缇隻有8歲,不具備獨立生活的能力,但是沒有任何親戚願意收養她,通通撇清了關系。
最後她被輾轉送到一家兒童福利院,來到這裡為她辦理手續的院長已經很老了,明明才60歲出頭,竟然花白了全部頭發。
無所謂,慕缇隻希望吃穿不愁有學可上。
事情變好了,遠遠超出她原本的設想。
溫德福利院全是和她差不多情況沒人要的孤兒,在這裡被照顧得很好。
說不定自己也能過上不錯的生活,最開始她是這樣想的。
然而,可怕的事發生了。
慕缇知道自己比普通人的神經更加敏感,正是這份敏感讓她清晰的看完了那個女人氣息漸弱直至死去的全過程,也讓她下定決心把高濃度的酒精倒進那個男人的瓶子裡。
第一次意識到有什麼東西的視線出現時,慕缇就知道,那不是她的錯覺。
那是絕非人類能夠投射的視線,沉沉的,如同附骨之蛆,無法擺脫,讓她下意識想起了那個女人腐爛的背部皮膚。
多年糟糕的經曆讓她沒有立刻說出來,會被當成幼稚兒童的被害妄想。
慕缇開始偷偷觀察院裡的每個人,終于,她發現那個名叫溫妮的孩子也有類似的情況,起夜上廁所被吓哭跑回來了,她便趁此機會說了出來,裝作害怕的樣子。
但是安蒂爾卻表示溫妮隻是看錯了影子,讓大家不要多想。
年紀更小的溫妮很快就被哄好了,隻有慕缇不可置信的去試探了特魯德。
不行,他們看不見,也沒有發現任何不對,明明都有敲門聲了,為什麼會聽不見?
那個東西發現她知道了,在午夜大家都睡着後飄在窗外看她,是隻有自己才能意識到的恐怖,那個東西并不靠近,隻是遠遠看着很快又會消失,可是那股氣息讓慕缇無法安心。
她後悔說出口了,安穩的生活磨掉了一部分警覺。
自那之後,慕缇不再跟任何人多說話,她不讨厭特魯德,她是率先表達了友好邀請的孩子。
那家夥人不壞,隻是一有志願者來就會故意帶着其他孩子惡作劇搞破壞,把人排擠走。
安蒂爾知道卻默許了這種行為,是因為對孩子更加寬容嗎?慕缇分不出來。
直到那一天,她在院長身上也感受到了那股長期窺探着衆人的氣息,以及她身上慕缇再熟悉不過的死氣。
慕缇不明白,她以為自己好不容易離開了那個臭水溝,結果又掉進了一個未知的籠子。
安蒂爾有來找過她,她差不多是院裡唯一一個勉強能和慕缇搭上話的人,是所有孩子心裡可靠又有威望的姐姐,慕缇在這裡生活的這段時間很清楚這一點。
她發現什麼了嗎?慕缇不知道,可是她能注意到安蒂爾也在不安,又不停的安慰着她,這裡還是安全的。
還有什麼是可信的嗎?慕缇不确定,變得越來越孤僻。
院長原本那張慈愛的面容在慕缇眼裡成了假面鬼,她甚至讓雷切爾醫生來診斷,最後告訴大家她是神經過敏。
去你的神經過敏!慕缇很确定自己足夠健康。
可是除此之外,院長再沒做過什麼,隻有身上的死氣變得急切,似乎在掙紮着。
慕缇開始裝作看不見,即使那股視線從呆滞變得緊迫。
一年多的時間讓她幾乎成了驚弓之鳥,她不敢說,也不敢看,該怎麼辦?
終于又有志願者來了,這一次來的是兩個和安蒂爾差不多大的同齡人。
那有什麼用?她瞬間失去了期待。
但是他們是不一樣的,第一眼看見他們時,慕缇就知道了,強烈的直覺在血液心肺中沸騰,那兩個人立刻發現了她。
不止如此,關鍵不是這個,那個東西從那兩個人來後基本不敢出現了,連院長都會減少和他們見面的次數。
從前白天還會故意在上課的時候發出隻有她能聽到的動靜,現在沒有了,隻要有他們兩個在那個東西就不會出現。
名叫依蓮和酷拉皮卡的兩個志願者,生命力比慕缇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強大。
普通人的氣場在那兩個人面前如同螢火之光被日月之輝掩蓋。
而且他們好像不是普通的志願者,特魯德那個沒長心眼的問點什麼全說了,他們想知道什麼?
也許就有機會擺脫那家夥了,慕缇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這一次她沒有沖動,更沒去說什麼,而是選擇了悄悄的觀察。
但特魯德他們也發現不對了,那群心大的家夥,天不怕地不怕偏偏還知道要躲着安蒂爾和院長她們再去探險,這方面倒還有點聰明在。
不能讓他們幾個一無所知的跑去亂找,那東西不像最初時一樣無害了。
慕缇不相信院裡的任何大人,隻有身為外來者的志願者有說話的餘地,而且去找他們的話,那個東西就不敢跟過來。